他保養得極好,雖然已經年近花甲但氣質斐然,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手里端著一杯溫水,語氣淡然:“外面的人都在討論你會說話的事情,好端端為什么開口?”
蘇今樂向來溫和,這次開口卻尖銳起來:“顧、教授,我,是啞巴,嗎?”
她結結巴巴說完,并沒有什么氣勢,只目不轉睛看著他。
顧景修眉頭微微皺了下:“重要嗎,反正旁人都這么以為。”
蘇今樂接過他手中的水杯,然后朝地上狠狠扔去,她一字一句地開口:“我們,離婚!”
這次顧景修終于不再淡定,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語氣冷冽許多:“你到底在鬧什么?就因為那本日記?蘇今樂你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今年多大歲數了!還要學小姑娘爭風吃醋?”
“離婚?你連退休工資都沒有,離婚了要去喝西北風嗎?”
蘇今樂掙扎不開,想也沒想低頭咬住他的虎口,態度堅決:“離婚!”
顧景修沒有想到溫柔乖順了一輩子的妻子,愛他如命的妻子,到了這把年紀因為一本日記要鬧離婚!
他煩躁地把眼鏡摘下來,忍不住諷刺道:“離婚的事情你想都不要想,我丟不起這個人!你有什么接受不了的,我這輩子對你難道不好嗎,少你吃還是少你喝了?你出去誰不是恭恭敬敬喊一聲顧夫人?”
“蘇今樂,我娶你是因為慕晴,可那又怎么樣,過了一輩子的人難道不是我們嗎?你到底在鬧什么?我同樣在你這里浪費了一輩子時間!”
他說完深吸一口氣,語氣緩和了些:“今樂,我們這輩子注定要綁在一起了,如果你想離開我,等著下輩子吧。下輩子,我也不想留遺憾。”
他不肯離婚,又承認了自己后悔娶她,這難道不自相矛盾嗎?
蘇今樂冷冷看著他:“你不想,丟人,那就打官司。我、要、離婚!”
她這樣不依不饒的態度終于徹底激怒顧景修,在外斯文儒雅的教授,臉色陰沉朝她逼近兩步:“我說過,除非下輩子!”
蘇今樂氣極,她是一個脾氣很溫和的人,現在卻像一個瘋子手里抓到什么就扔什么,連帶著病床邊的儀器也發出滴滴刺耳的鳴叫聲。被外面媒體譽為‘相濡以沫’的夫妻,徹底撕下來一輩子的偽裝,病房里亂成一團。
到底年紀大了,禁不住這樣大的情緒波動,蘇今樂猛然吐出一口血來,恍惚間看到顧景修驚慌失措的眼神……
再睜眼入目是斑駁墻上的日歷,上面寫著一九八四年,五月一日。
她震驚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聽到外面堂屋傳來說話聲:“咱們都是一個廠子的,也算是親上加親了,樂樂爸爸,你看這婚事咱們什么時候辦?”
蘇今樂慢慢回過神來,她重生在顧家來提親的那天。
她記得清楚,當時顧景修父母態度高高在上,而她卻沉浸在要嫁給顧景修的興奮中,沒有看出父母的欲又止忙不迭就應了下來。
上一世顧景修說過的話仿佛還在耳邊,那本泛黃的日記歷歷在目,蘇今樂想也沒想穿上鞋子從屋里跑出來,大聲開口:“我,不嫁。”
外面正在說話的人全部安靜下來,她眸光透過雙方父母和坐在最下首的男人對視在一起。
顧景修的目光晦暗不明,半晌他眼中閃過諷刺:“既然這樣,那就算了。”
年輕時候的顧景修從未有過這樣的神色,做了大半輩子夫妻,他們還算彼此了解。
蘇今樂平靜地回望過去,這一刻她知道,他也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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