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蕪開始口述,語速很慢,偶爾會停下來思考。她的右手放在桌上,手指無意識地蜷縮,又展開。復健的過程,和創作的過程,以一種奇特的方式重疊在一起。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窗外的天光越來越亮,城市的噪音也逐漸清晰。
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是一個陌生號碼。本地的。
林夢看了一眼。“別接,可能是記者。”
蘇蕪看著那個號碼,沒有動。
手機執著地響著,沒有要掛斷的意思。
“我來。”林夢伸手要去拿。
蘇蕪卻先一步按下了接聽鍵,開了免提。
電話那頭很安靜,只能聽到一陣壓抑的呼吸聲。
“喂?”蘇蕪開口。
“……是蘇蕪嗎?”一個蒼老又疲憊的女性聲音傳來。
蘇蕪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
“我是。”
“我是方少嵐的媽媽。”
林夢的臉色變了。她對著蘇蕪,無聲地做了一個口型:掛掉。
蘇蕪沒有動,只是靜靜地聽著。
“我求求你。”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哭腔,“你放過少嵐,也放過我們一家吧。”
“方少秋做的事,他自己會承擔后果。可是少嵐是無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現在帶著孩子,連住的地方都快沒了。我去找她,她也不肯見我。她說,她沒臉見人。”
“蘇蕪,我知道你恨我們。是我們對不起你。可臻臻還那么小,她什么都不懂。你也是快要做母親的人了,你就當是為自己的孩子積德,高抬貴手,行不行?”
“你要錢嗎?”蘇蕪問。
電話那頭的哭聲停了。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蘇蕪問。
“你能不能……跟媒體說一句,說事情跟少嵐沒關系?只要你說一句,那些人就不會再去找她麻煩了。她還能找份工作,把孩子養大。”
“我為什么要這么做?”蘇蕪的提問很平靜。
“就當我求你了!”對方的聲音又激動起來,“你已經贏了!你拿回了你的書,方少秋也身敗名裂了,你還想怎么樣?非要看著我們一家都死在你面前,你才甘心嗎?”
蘇蕪沒有回答。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也是這個女人,在她家,指著她的鼻子,讓她不要癡心妄想。
“你配不上我們靖堯。”
那句話,和現在的哭求,重疊在一起。
“蘇蕪?”林夢小聲叫她。
蘇蕪拿起手機,掛斷了電話。
房間里恢復了安靜。
她看著電腦屏幕上,剛剛由林夢敲下的一行字。
“主角贏了官司,卻輸掉了所有能回去的路。”
蘇蕪伸出左手,刪掉了這一行。
然后,她一字一字地,用還不甚靈活的右手,在鍵盤上敲下新的句子。
“她的新生活,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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