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長公主主動提起的話題,在陳稚魚這里,是禁忌,她以為,沒有人會愿意主動剖開傷疤,所以,面對長公主的話,她只靜靜聽著,卻陷入了沉默。
恭華看她這反應,心里邊也清楚,對于自己的遭遇,這位侯夫人,不可能毫不知情,畢竟,她嫁了陸家,而陸家依附皇帝,又能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但是,她不答話,便是聰明。
堂堂皇室長公主,從不需要旁人憐憫的目光,她曾經的一切,也無需臣妻來心疼可惜。
然,面對著她溫和的目光,恭華本是一肚子的話,她明知怎么會讓她心疼,可是,看著她的眼睛,就有些說不出口了。
那些不堪的過往,像是一把鋒利的刀懸在頭頂,讓她難以直起身子來面對,可是,誰又能忍受頭頂懸著一把刀呢?
恭華深吸了口氣,目光放遠,不再與她對視,她說道:“我生在皇家,母親是極受寵愛的貴妃,兄長是被父皇看重的二皇子,像我這般出身,已經是大齊獨一無二,再無人能比得過我去了。”
“……”
“曾經,我受萬人敬仰,連父皇那些低位嬪妃面對我都客氣有加,她們生的皇子公主,在我面前更是要恭恭敬敬的。”說到這里,她看著陳稚魚笑,“那時的我,說是狂到沒邊也沒錯,我的世界,無人能管治我,父皇的疼寵,讓我很長一段時間,都處在天堂。”
陳稚魚沉默著低下頭去,輕嘆一聲。
“極度的孤傲,也讓我看不到身邊的危險,我那時,也根本不覺得,能有人傷害得了我。”
陳稚魚抿住唇,謹慎心讓她聽了這些話后,本能的想制止長公主,再聽下去,就是皇家丑事了。
“否極泰來,最壞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如今的長公主殿下,何嘗不是萬人敬仰,百姓恭敬?”
恭華頓住,看著她,輕聲道:“可是,不一樣了,我的心不一樣了。”
“從前我看任何人都一樣,他們低垂著腦袋,塌著腰,可如今我會想,這些人在我面前行禮,可是真心恭敬?還是……心里藏了壞,意圖在靠近一些時,就會傷害我。”
陳稚魚微微擰眉,她知道,這是創傷后遺,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給她的心里留下巨大的陰影,使她很難再相信別人。
“讓我變得驚疑不定,再也無法對人建立起信任的人,是我的父皇。”
她沒有再鋪墊下去,話音直落下來,打的陳稚魚一個措手不及,她眼眸微睜,愣愣的看著話說不停的長公主。
“殿下。”她喚了一聲,打斷了恭華。
恭華平靜的眼眸里已經染上些許瘋狂,她深深地喘息著,試圖壓住心里的恨意和躁動,可是那些過往,那個人,連提起來,都讓她覺得惡心,恨至極!
她轉眸看著陳稚魚,在她緊張的目光中,稍稍平復。
聲音也溫和了幾分:“不怕,這里都是我的人,今日的話,也都會爛在此處。”
陳稚魚微咽,直道:“殿下,您的事,便是皇家秘聞,哪怕您極信我,我也不愿看您自掀傷疤。”
恭華微微一怔,看她,眼眸里情緒變化,令陳稚魚看不懂。
“不掀開,也一樣痛,但是有人幫我分擔,我或許能好受一些。”
陳稚魚蹙眉,聲音低沉了下去:“可是……我或許沒那分量,可以幫您分擔。”
她說的那般直白,逃避之意如此明顯,可恭華聽著,卻不覺得傷心難過,這樣吐露真話,比假意奉承更讓她放心。
至少說明,聽她心里話的這個人,是個值得深交之人。
對于陳稚魚來說,她確然心疼長公主,但有些事情一碼歸一碼,她承擔不起的,又何必知曉的太明白?
人與人相處時,總要有朦朧感才好,一眼看穿,對人對己,都并非是好處。
但今日,恭華是鐵了心的,要叫她知道那些,要將她拉到自己的處境中來,感受自己的情緒。
所以,她輕聲一笑,恍若未聞,面容苦澀道:“稚魚,我一個人在黑暗中行走太久了,我以為,從今以后前途光明,可無人能知,午夜夢回之際,我的腦海里,都是揮不去的痛楚,夢里有一只手不斷將我往下拉,我真的很恐懼……”
她面上,露出了一絲恐懼之態,陳稚魚看在眼里,心中沉悶,她閉上了嘴巴,做一個沉默的聆聽者。
“你知道,先皇信重道士,煉制不老仙丹嗎?”
陳稚魚點點頭,此事在他們這些人面前,不算秘密。
“那你就更知道,那些道士,是如何煉制的吧?”
陳稚魚深吸了口氣,復又點了下頭。
恭華閉了閉眼,聲音里帶著一絲沙啞。
“那時,那個妖道看中了我,但是他知道,以他的身份,想讓一國公主為他所用,是不可能的,先皇再昏聵,也絕不會留下這個把柄讓人恥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