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堯屹立在指揮席上,面容冷峻如鐵,目光銳利地掃過沙盤。他能感覺到,一股冰冷粘稠的恐懼感正透過屏幕蔓延開來,試圖侵蝕他的意志。“所有防御系統,最大功率啟動!能量護盾聚焦朝向威脅方向!‘逐影號’立刻升空,組成第一道攔截線!玄塵子先生,基地精神防護結界就拜托您了!”
命令被迅速執行。基地外部,多層疊加的能量護盾泛起漣漪,發出低沉的嗡鳴。“逐影號”的引擎噴吐出藍色的尾焰,略顯殘破的艦體升空,與另外幾艘緊急修復的小型護衛艦組成戰斗隊形,炮口齊齊指向那片深邃的黑暗。
醫療中心內,紀憐淮強撐著從病床上坐起,臉色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清明,甚至帶著一絲……洞悉本質的冷靜。她眉心那道混沌色的印記微微發熱,并非主動催動,而是與遠方那股急速逼近的恐怖存在產生了某種詭異的共鳴。她“看”到的,并非簡單的能量團,而是一種更加抽象、更加令人不適的景象
——一片不斷扭曲、蠕動的“虛無”,所過之處,空間的經緯線被強行扯斷、打結,物理法則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留下的是無法用常理描述的幾何錯亂感和直抵靈魂深處的褻瀆低語。
“它來了……”紀憐淮的聲音很輕,卻讓身旁的郁堯心中一緊,“不是投影,也不是簡單的衍生物……是更接近‘本質’的東西……是那至高存在無意識散逸出的……一道‘漣漪’,或者說,一個……‘念頭’。一個關于‘吞噬’與‘終末’的純粹念頭,化為了實體。”
這番話讓指揮中心內的溫度仿佛驟降了幾度。一個“念頭”就能具現化出如此恐怖的實體?那本體該是何等不可名狀的存在?
“它的目標是混沌火種,”紀憐淮繼續道,指尖無意識地在空中劃過,留下淡淡的混沌光痕,“火種代表的‘存在’與‘秩序’,是它的反面,是它本能想要抹除的‘異常’。我能感覺到……它的‘饑餓’。”
就在這時,基地外圍的遠程觀測站傳回了最后的、也是令人心智崩潰的圖像——那東西,進入了可視范圍。
那并非任何已知的物質形態。它沒有固定的形狀,更像是一團不斷沸騰、膨脹的暗影,但其“暗”并非缺乏光線,而是一種主動吞噬所有光線的、絕對的“無”。在這團“無”的表面上,時而浮現出巨大到超出理解范圍的、布滿血絲的眼球幻象,時而又扭曲成無數尖叫哀嚎的人形輪廓,時而又化作布滿吸盤和倒刺的觸須漩渦……這些景象并非同時存在,而是在瞬間生滅,每一種形態都違背幾何規律,充滿令人作嘔的非歐幾里得角度,看久了會讓觀察者產生劇烈的眩暈和理智剝離感。它移動的方式也并非飛行,而是如同滴入水面的墨汁,以一種不連續的方式“滲透”空間,前一秒還在遙遠的天際,下一秒其扭曲的輪廓已經填滿了近處的視野,帶來一種強烈的時間錯亂感。
更可怕的是,隨著它的逼近,一種無形的精神污染場開始籠罩基地。并非主動攻擊,而是其存在本身自帶的“光環”。一些心智稍弱的隊員開始出現幻覺,有的抱頭慘叫看到墻壁在融化,有的則癡癡傻笑流著口水喃喃自語,甚至有人開始用頭撞擊控制臺。連金屬艙壁上都開始滲出油膩的、不知名的黑色液體,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混合了海底深淵腐爛物和星際塵埃的怪誕氣味。
“精神污染指數爆表!啟動全頻段白噪音干擾!所有人員注射鎮靜劑!非戰斗人員立即進入深度屏蔽艙!”郁堯強忍著大腦中泛起的詭異嗡鳴和眼前一閃而過的扭曲幻象,厲聲下令。玄塵子早已將一道巨大的金色符箓拍在指揮中心中央,柔和而堅定的道韻擴散開來,勉強抵御住了最直接的精神沖擊。
“逐影號,開火!阻止它靠近!”郁堯對著通訊器吼道。
“逐影號”和護衛艦的炮火如同暴雨般傾瀉而出,脈沖光束、等離子魚雷、甚至試驗性的重力炸彈,一股腦地射向那團不斷變化的“虛無”。
然而,攻擊的效果微乎其微。能量光束射入那團暗影,如同泥牛入海,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反而像是被其吞噬,化為了它自身的一部分。實體彈藥在接近到一定距離時,便自行扭曲、分解,化作最基本的粒子流被吸收。那東西根本無視了這些“渺小”的干擾,它的“注意力”完全被基地核心處那團穩定燃燒的混沌火種所吸引。它那不斷變幻的形態中,似乎裂開了一道橫跨“表面”的、深不見底的裂隙,如同一張巨口,發出一種并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作用于靈魂的、渴望吞噬的無聲咆哮。
“常規攻擊無效!它的存在形式……超越了我們的物理法則理解范疇!”王越澤絕望地喊道。
眼看那不可名狀之物即將觸及基地最外層的護盾,其散發出的扭曲力場已經讓護盾光芒劇烈閃爍,結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就在這時,紀憐淮推開攙扶她的醫護人員,一步步走到觀測窗前,直面那令人瘋狂的景象。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種近乎憐憫的……理解?
“它并非邪惡……只是……‘存在’的方式與我們截然不同。它是‘虛無’的具現,是終極的‘冷寂’。對抗……只會被同化。”她喃喃自語,眉心混沌印記的光芒變得柔和而深邃。
她抬起雙手,并非結印攻擊,而是如同擁抱般,緩緩張開。她不再試圖用混沌心印的力量去沖擊、去毀滅,而是引導其散發出一種獨特的頻率——一種包容、一種轉化、一種……“定義”的頻率。
混沌火種似乎感應到了她的意志,光芒驟然變得內斂而厚重,不再僅僅是抵抗外部的侵蝕,而是開始以一種奇特的韻律波動起來。火種周圍的空間,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那被“虛無掠食者”扭曲的法則線條,在接觸到火種光芒的邊緣時,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撫平、重整,恢復了短暫的“正常”。這是一種局部的、短暫的“現實錨定”效應!
紀憐淮的心印之力,與混沌火種產生了更深層次的共鳴,她正在嘗試……在這片被至高存在“念頭”污染的虛空中,強行定義出一小塊屬于“秩序”和“存在”的領域!
那“虛無掠食者”第一次出現了“反應”。它那不斷變幻的形態猛地一滯,那張巨大的、渴望吞噬的“嘴”似乎遇到了某種無形的屏障。它那純粹由“終結”意念構成的存在,第一次遇到了無法直接“抹除”的東西。它開始變得……“焦躁”。其形態的變化更加瘋狂無序,散發出更強的精神污染波紋,試圖用純粹的“混亂”來沖垮這小小的“秩序”孤島。
基地的護盾在雙重沖擊下劇烈波動,但奇跡般地沒有立刻破碎。紀憐淮的身體微微顫抖,嘴角再次溢出血絲,以她重傷未愈之軀,強行支撐這種層面的法則對抗,負擔極其沉重。
“憐淮!”郁堯想沖過去。
“別過來!”紀憐淮低喝,“它的污染……會通過能量連接傳導!我能撐住!”
她閉上眼睛,全部心神沉入心印與火種的共鳴之中。在她的“感知”里,這不再是一場能量對轟的戰斗,而是一場關于“存在意義”的、無聲的戰爭。她引導著火種的力量,并非硬碰硬,而是像最靈巧的織工,在那片被“虛無”撕扯得支離破碎的“現實”布匹上,小心翼翼地穿針引線,修補著破損的經緯,努力維持著一小片“正常”的空間。
這種對抗方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出乎那“掠食者”的“理解”。它本能地想要吞噬,卻發現自己無法吞噬這種“修補”和“定義”的行為本身。這就好比黑洞無法吞噬“秩序”這個概念。一種前所未有的“僵持”出現了。
“郁隊!掠食者的能量波動出現紊亂!它的結構穩定性在下降!”王越澤驚喜地發現,探測儀上那原本一片混沌的信號,開始出現間歇性的、不規則的斷層!
“有效果!憐淮的方式是對的!”郁堯眼中爆發出精光,“所有單位,停止能量攻擊!集中所有算力,輔助憐淮穩定火種輸出頻率!玄塵子先生,能否加強結界,隔絕外部精神污染對憐淮的干擾?”
“老朽盡力而為!”玄塵子將數道珍貴的本命符箓打入結界,金光大盛,將大部分令人瘋狂的囈語阻擋在外。
紀憐淮的壓力稍減,她更加專注地引導著心印之力。她不再將對方視為敵人,而是視為一種需要“理解”和“疏導”的自然現象。她嘗試著,將一絲極其微弱的、充滿生機與包容的混沌意念,如同觸須般,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片沸騰的“虛無”。
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舉動,如同將手伸進絞肉機。
然而,就在那絲意念接觸到“虛無”邊緣的剎那,紀憐淮的腦海中,并非被純粹的毀滅意念充斥,而是“看”到了一幅幅破碎、扭曲、卻蘊含著龐大信息的畫面——那是靜寂海形成之初的恐怖景象,是遠古神魔戰爭的慘烈碎片,是無數文明和星球在“虛無”中歸于死寂的最終時刻……這些畫面充滿了痛苦與絕望,但也蘊含著宇宙生滅的、冷酷而宏大的法則信息。
同時,那“虛無掠食者”也仿佛“讀取”到了紀憐淮心印中蘊含的、關于守護、生命、希望等它無法理解的“異常”信息。它的瘋狂變幻出現了一瞬間的停滯,那不斷浮現的眼球幻象中,似乎閃過一絲……極其短暫的、類似于“困惑”的情緒波動?
這種跨越生命形態的、極其短暫的“信息交換”,帶來了一種意想不到的后果——僵持被打破了,但并非一方壓倒另一方。
那“虛無掠食者”的形態開始劇烈坍縮,不再試圖沖擊火種,而是如同退潮般,向著來時的方向急速“滲透”回去,其散發出的精神污染場也迅速減弱。它似乎“放棄”了這次狩獵,或者說,紀憐淮和混沌火種所代表的“存在”,讓它感到了某種“不適應”或“無法理解”,本能地選擇了暫時退避。
幾乎在同一時間,紀憐淮悶哼一聲,身體軟軟倒下,被及時沖上的郁堯一把抱住。她眉心印記光芒黯淡,精神與體力都透支到了極限,但嘴角卻帶著一絲奇異的表情,像是極度疲憊,又像是……領悟了什么。
“它……退了……”她虛弱地說道,眼神有些渙散,“我好像……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東西……”
基地外圍,那令人瘋狂的扭曲暗影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被嚴重破壞的空間結構和尚未完全平復的精神污染余波。警報聲停了下來,死寂再次籠罩,但這一次,死寂中多了一絲劫后余生的恍惚。
危機暫時解除,但每個人心中都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他們面對的不再是擁有明確惡意的敵人,而是某種……宇宙本身固有的、無法理解、無法溝通、僅僅其存在就足以讓人瘋狂的……恐怖真相的一角。
而紀憐淮,作為唯一與那“真相”有過短暫接觸的人,她的未來,又將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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