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才別過頭去,不理不睬,任謝清怎么說話,他都不跟她搭話了。
自從那日雨中同行之后,馬文才對著她非但沒有更好,反而更差了。
他雖然不像對著王藍田那樣兇狠,卻也沒給謝清什么好臉色。
倒像是要用這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態度來打消謝清一切不該有的心思。
可謝清偏偏打蛇隨棍上,只要一逮到機會就要跟他說兩句。
卻又不是死纏爛打的糾纏之態,叫人生不起氣來。
大概她的模樣和風度,做什么都不會讓人討厭的。
謝清靠在紫檀榻邊,室內長久無聲。
她這般安靜,馬文才倒不習慣,問道:“你怎么不說話?”
謝清道:“你不說話,我為什么要說話?”
馬文才道:“你難道沒有話要跟我說?”
這話問的,謝清不禁笑了,道:“確實有話要說。”
馬文才便做出勉為其難聽一聽的樣子。
謝清道:“東西送完了,我要回去了。”
馬文才拿著書的手頓時一滯,卻一句話也沒說。
夕陽透過云隙灑入室內,屋內便如籠罩一層柔和金光,正打在她臉畔。
謝清也不再看他,理了理衣袍就走到門口,打開門閂,卻不知為何,回頭看了一眼。
然后她就后悔了。
這一眼看得實在不妙。
她這一回頭,正正撞上馬文才的眼睛,沒有平時那種凌厲的感覺,正凝視著她。
或者說,本來應該是她的背影。
然而此時兩人四目相對,僅僅一個對視,便讓他心慌神亂。
馬文才瞬間轉過頭去。
聲音都比剛才惱怒三分:“你怎么還不滾?”
謝清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背后也沒長眼睛,哪能預料到馬文才會突然來這么一出含蓄的目送。
整出這含情脈脈的對視,這下好了,兩個大男人在這不尷不尬的。
待會兒馬文才深更半夜醒來,想到這兒,又要吐了。
她連忙滾了,十分利落。
直到腳步聲漸遠,終至不聞,馬統正好進來點燈,一看桌上的糕點,立馬道:“哎,這糕點一看就好吃,看著真漂亮。”
“公子你怎么不吃啊?”
馬文才仍坐在原處,手中書捏的緊緊的,連眼睛都沒抬,似乎一點也不感興趣。
馬統瞬間噤聲,他也不知道這是誰送的,也不敢問,只道:“是王公子送的嗎?”
“那我拿出去倒了吧。”
馬文才的聲音卻驟然冷了下來:“不許動。”
馬統瞬間嚇了一大跳,整個人都抖了一下,伸出去的手也連忙縮了回來,收拾完連忙退了下去。
窗外夜色漸濃,燭光溫暖,晶瑩剔透的糕點靜靜放在桌上,確實如她所,并無一點紅綠絲。
她待旁人,何曾這樣細致遷就?
此時夜風正穿過未關的窗,帶來庭院中草木的濕潤氣息。
可惜房中并無一人,不然或許就會看到他手中詩經,正好翻到鄭風《將仲子》。
將仲子兮,無逾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仲可懷也,人之多亦可畏也。
這不過是春秋時鄭國一個少女陷入了戀情又畏懼父母兄弟,以及人的壓力而作的一首情詩,他從來不屑看這種情詩。
窗外不知何時又下起雨來,馬統忙進來關窗。
凄清的雨聲卻一點一滴,細碎落下,打著屋檐匯成雨簾,直到天明。
豈敢愛之?畏人之多。
可馬文才何曾畏懼過旁人的論。
他想,他畏懼的只是自已那顆無法控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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