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東北畢家的幾口人來講,忽然乍富,沒有一個緩沖的奮斗過程,只有擎等著過好日子……
前后的貧富差距,又實在是太大了!
別說畢鐵林和劉雅芳心理不適應,就是畢晟一個十多歲的孩子心里都沒有安全感。
畢鐵林和劉雅芳不敢花錢,那是因為他們怕。
怕極了畢金枝的那句話糙理不糙:底子太窮,窮了太多年,萬一哪天遇到事兒了,一場大風擼了桿。
夫妻倆不是沒有聽過見過“宏偉藍圖”,畢鐵林和畢月都給他們畫過大餅。
可他們就是根深蒂固地認為:
如果少花點兒錢,或者能不花就不花,是不是能應應急?手里有錢心不慌,總比花沒了好。
是不是有一天出了什么大事兒,不能被動到讓倆孩子去爬火車,再起早貪黑的去賣大果子?
是不是倆孩子能平安無事到大學畢業掙上工資?拿了工資就好了,那是鐵飯碗,小兒子也能依靠上哥哥姐姐了。
對于當父母的來講,再沒有什么比供不起孩子們念書來的剜心了。
……
而對于品學兼優又最饞最小的畢晟來說,他眼中的自家那就是忽悠一下子“變了”。
姐姐拿回燒雞了,爺爺卻不在了,在他拿槽子糕時閉上的眼。
家里的大事小情,家里的很多格局都有變動了。
飯桌上頓頓都有點兒葷腥,菜里有油了。
爹娘不再是問他吃沒吃飽,不再是吃幾口就趕緊下桌裝吃飽。
而是陪著他一直吃到最后,還給他夾菜,菜不再是只有咸菜疙瘩,挑肉片子往碗里放,問他順不順口、饞不饞肉。
爹娘吃完一碗飯也會起身再添飯。
后來他有了新書包、文具盒,就連黑木質的本夾子就有二十幾個,每個作業本都能夾得起。
畢晟有點兒想不明白,還很不踏實。
周而復始的日子就變成了:
今個兒收到一堆沒見過的東西。
明天就能用上姐姐給郵來的學習用品。
后天小叔穿著特別特別的體面出現在村子里,出現在他的眼前。讓放學一起回來的小伙伴們都羨慕的不得了,畢晟會驕傲極了。
小叔會摸著他的頭囑咐:
“跟同學好好相處,這個寒假好好玩玩,明年叔領你去京都念書,和你姐姐哥哥在一塊。”
京都?
京都不是偉大領袖住的地方嗎?那有天安門,那有護城河,課本上說那里飄揚著五星紅旗,那座古都很大很好很熱鬧。
畢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信,他只知道更不能玩了,得趁著現在啥啥都不錯時好好學習,也不能和同學顯擺。
萬一哪天夢醒了,萬一哪天這一切都不行了,會更讓同學笑話的。
他用新書包、新鋼筆、新本子更加格外注意。
心里總有一個念頭:省點兒使,到時候還有剩。
……
畢鐵剛斜睨著畢晟,食指彈著炕席疑惑問道:“你個小毛孩子,不缺吃不少喝的,你不踏實個哪輩子呢?”
畢晟坐在炕沿邊兒彎腰系棉鞋帶回道:“我就那么一說。”隨后又側頭看向他爹質問道:
“那咋的?你還能天天讓我喝上健力寶啊?”
“你個死小子!”畢鐵剛習慣性舉手要打畢晟,手還沒落下呢,就聽到外面熙熙攘攘吵吵把火的。
畢晟看了一眼畢鐵剛,十分好信兒道:“我出去瞅瞅熱鬧!”說完就跑了出去。
而畢鐵剛也隨后跟了出去。
不適應忽然乍富,不適應畢家忽然在村里地位提高的畢家父子剛走出院子,就有從門口跑過的鄉親們喊道:
“鐵剛啊,快著點兒出事兒了,你見識多給去瞧瞧,幫著操操心!就你幫著種地的那張寡。婦家里出事兒了,寡婦舍業的不容易!”
畢鐵剛咋聽咋覺得別扭,就是面上不顯,腳步加快也跟著往大隊部跑。
“俺家伍子啊!老天啊,你把我也收了去吧,我好不容易給伍子拉扯到十八,你把我命也拿去吧!”
村里西面山下住著的張寡。婦,頭發凌亂,只穿個單薄的棉襖芯子,外套都沒有套上,癱坐在大隊部的門口。
外面天寒地凍的,就這么一會兒功夫,張寡。婦跟前兒站滿了人。
半大孩子們扯這
個大人問那個大人的,歲數大的大娘拿頭巾子陪著張寡婦抹眼淚,男人們七嘴八舌地說著話。
老村長一臉愁容,叼著個大煙袋蹲在一邊兒,誰問啥都回一句:“咱書記出遠門了,這可咋整!他要在家還能陪著去。”
畢鐵剛聽這個說兩句,聽那個唏噓兩句的,剛開始以為是拖欠工錢不給,或者是干活受傷砸了哪,像他似的呢。
結果一仔細打聽,聽明白了……
事情是咋回事兒呢?
最近這一年半載的,沒人管農民們外出打工這事兒了,尤其最近這半年,連匯報都不需要匯報了。
種地苦啊,錢還沒兩個,將將夠吃飽飯。
趕上老天爺不成全,家里人口再多的那種家庭,那真是想吃飽飯挺費勁。
就這么的,村里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們,只要不懶的,秋收過后就會跟著熟悉能聯絡活的出門找活掙錢。
基本找不到啥好活,不是給人蓋房子修廠子,再不就是去哪個私人小作坊當力工。
但都為了能過個肥年,對于農民來講,他們最不怕的就是吃辛苦。
前一段日子,外面來了幾個陌生人,當時來村子里找人干活,說是得去東北三省的另一個省干活。
遠是遠了點兒,但工錢給的高。
再加上人家又去外村招人,走了好幾個村子,一要要小二十個人,冰天凍地的還干短期快錢,即便不拖底感覺也算是個團體,應該不能差錢。
這個張寡。婦唯一的兒子小名小伍子,就是跟著這伙人走的。
小伍子知道自己長的單薄不吃香,近活村里閑的人多了,也輪不上他,當時還挺高興能碰上這次機會。
萬萬沒想到啊,這伙人喪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