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志華的人生，就像這片低矮潮濕、終年不見陽光的出租屋一般，從里到外都透著一股霉味。

三年前那個暴雨如注的夜晚，父母開著三輪車去城郊拉貨，卻連人帶車翻進了深溝里，再也沒能回來。

從那時起，十八歲的秦志華的人生，就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

緊接著高考失利，秦志華也不在意了。

他不知道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只是麻木地活著。

如今，他二十一歲，在一家外賣平臺做兼職外賣員。白天睡覺，晚上送餐，就這么沒有目標地生活。

這天深夜，秦志華接了一個酒吧包廂的外賣單。

推開那扇隔音效果并不算好的門，震耳的音樂和混雜著煙酒氣的熱浪撲面而來。

昏暗迷離的燈光下，一群男男女女正在嬉笑喧鬧。

他低著頭，只想盡快放下外賣離開，目光卻無意中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穿著亮片短裙，化著濃重煙熏妝，正被一個禿頂男人摟著腰灌酒的陪酒女，赫然是他的鄰居田玲玲。

田玲玲也是他的高中同學。

和他因為家庭變故高考失利不同，田玲玲是因為長期逃學、曠課、打架，屢教不改，最終被學校勒令退學的。

簡單來說，田玲玲就是這一帶出了名的小太妹。

雖然他們都只有二十一歲，但濃妝艷抹、眼神世故的田玲玲，和除了頹廢之外，眉眼間還帶著幾分未脫青澀的秦志華，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個年齡段的人。

田玲玲也看見了他。

她臉上閃過一絲極短暫的錯愕，隨即又恢復了那副滿不在乎的表情。她推開身邊的男人，跟著秦志華走出了包廂。

在相對安靜的走廊里，她從亮閃閃的小手包里抽出一張百元鈔票，塞到秦志華手里。

“吶，封口費。”她吐出一口煙圈，語氣隨意：“回去別跟那些鄰居碎嘴。我是無所謂，但我媽那個人好面子，你知道的。”

秦志華沉默地點點頭。

田玲玲的媽媽一直跟左鄰右舍吹噓，說女兒在市中心一家有名的成衣品牌店做導購。

在他們這個底層貧民區，那確實算一份相當體面的工作了。

田玲玲看著他這副悶葫蘆樣子，挑了挑眉，帶著幾分戲謔的口吻說：“其實你長得還不錯，個子也高，就是太無聊了，死氣沉沉的。不然嘛……我倒是不介意跟你談一場。”

秦志華沒有回應，只是轉身，跨上他那輛電動車，頭也不回地融入了夜色中。

作為僅有一墻之隔的鄰居，在這隔音效果約等于無的破舊出租屋里，田玲玲家那點事，他或多或少都聽到過。

比如，田玲玲換男朋友的速度，比換衣服還快。

又比如……田玲玲，未婚先孕，生下了一個女兒。

這是今晚最后一單外賣，秦志華送完后便直接騎車回家。

路過一家24小時便利店，他停下車，買了一盒牛奶和兩個的面包。

回到那片低矮逼仄的出租屋區，經過田玲玲家時，透過窗戶見屋內一片黑暗，靜悄悄的。

他輕手輕腳地走到窗邊，屈起手指，在銹跡斑斑的防盜網上有節奏地敲了三下。

過了一會兒，窗戶被從里面輕輕推開一條縫，露出一張小小的臉。

小女孩約莫兩歲，頭發枯黃凌亂，小臉瘦巴巴的，顯得那雙眼睛格外大。

她軟軟地喊了一聲：“哥哥。”

“噓——”秦志華把牛奶和面包遞進去，壓低聲音：“快吃，等下你外婆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