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么說是覺得本宮課講得不錯?”
她調侃道。
“簡明扼要,條理清晰。”
洪范自是稱贊。
蕭楚笑意濃了三分。
她本以為會聽到類似“辭宣如椽,字字珠璣”之類的套話,但洪范語平實,顯然發自真心。
“這么說是比你初七那晚講得更好了?”
蕭楚故意擠兌。
“彼時我已盡全力了。”
洪范沉默片刻,答道。
明明是極誠懇的話語,蕭楚卻從中聽出了嫌棄,無語凝噎了半晌。
“本宮聽聞你最近操演殺法日夜不倦,看來是累著了。”
她抱臂虛眼。
“蟲潮將至不得不爭分奪秒,并不覺辛苦。”
洪范說的是實話。
他最近不知為何精力頗有增長,不僅睡眠時間進一步減少,練武力竭后的恢復速度也更快。
“本宮也是如此。”
蕭楚直起身子疊手于后腰,擴了擴胸肩,引得鎖子甲一陣鳴響。
“前兩日有些士紳想后撤至谷東,城守不允后還煽動了許多百姓以壯聲勢。”
她平日愛自稱我,但到洪范面前反而多用本宮。
“我聽聞雷火關地勢遠比這里險峻,應當更適合防守,而且大戰之前后撤平民也是應有之義。”
洪范回道。
“所以你贊同他們的意見?”
蕭楚半轉過身,仰頭看他。
“我聽聞鷹揚城以西數百里原本也是綠野,但被蟲族奪去十數年后再收復就成了荒原。”
洪范搖頭。
“正是!人地得失因事而論。打蛇人要存人,打海族要存地,打蟲族人地皆不能失。”
蕭楚揮斥方遒,意味深長。
“百姓的聲音不能不聽,但只能聽一半――你不聽,不知道該做什么;你全聽,什么都做不成。”
洪范沉思片刻,似有所得。
蕭楚于是笑意更盛。
她遠望夕陽,在晚風中踱了兩步,突然來了興致。
“本宮聽聞鐵掌公欲遍傳武道以惠天下,最后大愿未成,身殞于淮陽。”
“與你講一個小故事。”
黃昏眺望高城,高城眺望幽湖。
遠處夜鷺正縮著脖子掠過水面,開出一片忽閃的金色鱗波。
“你知道爾白城的名字從何而來嗎?”
蕭楚不是真的問這個。
“據傳前朝剛奪下此地時,幽湖里住著一頭老蛟;此蛟性情溫和,叫聲神似‘爾白’,常常在驕陽下曬背,每每使金銀交雜相襯,堪稱絕景。
自那以后外地多有游客慕名前來,幽湖里出產的魚蝦也比別處的貴;漁民們賣力勞作,日子都過的不錯。
多年過去,幽湖旁自聚成邑,自邑成都。
可惜此湖水深常有波瀾,每年都會翻幾艘船,淹死些漁民;而孩童頑皮,夏天貪涼游泳,難免溺死。
原本人少時也就罷了,待人數一多群情便漸激憤,篤定是老蛟暗中作孽,最后求請朝廷絞殺了它。”
“然后呢?”
洪范問道。
“沒什么然后。”
蕭楚輕笑著搖頭。
“我族擴張哪次不見血?不過是一頭異獸,死了也就死了,沒有異象也無甚因果。只不過自那以后幽湖不再有游人遠來,不管漁夫們再努力,魚蝦也不值錢了。”
她說著抬手,于金輝中遠指湖心深不見底的黑q。
“湖失其龍;
爾今所見,只剩一座水的廢墟。”
大華長公主說完轉身面東,放眼掃過街市熙攘,大步下了城墻。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