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團圓,不知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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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像指尖的沙,悄無聲息地溜走,一晃眼,王明遠在應天書院埋頭苦讀的日子,已經滿滿當當地過了一年。
這一年多里,中原之地文風鼎盛,各家書院往來切磋頻繁,“秦陜王明遠”這個名字,也算有了一號。
不少舉人學子都知曉,岳麓書院出來個年輕的秦陜解元,師從周老太傅,不僅經義根基扎實,策論一道尤擅結合實務,見解新穎深刻,往往能發人所未發。
甚至隱隱有傳,說他算學極精,掌故極熟,書法也頗具風骨,有大家之姿云云。
這些虛名,王明遠自已聽了多半只是一笑置之。
他清楚,這其中有他兩世為人的見識積累,有師長傾囊相授,更有自已日夜苦讀的汗水。
“養望”之路,走到如今,算是初步見到了成效,但未來的科場搏殺,仍需腳踏實地。
只是,在這看似平靜充實的日子里,心底深處,總有一根弦是微微繃著的——那是關于遠在西北邊關的二哥二嫂的牽掛,以及對秦陜老家親人的牽掛。
約莫是半年前,他先收到了一封從秦陜輾轉送來的家書。
本以為是日常的平安問候,可信里頭說的內容,卻讓王明遠看著看著,心頭猛地一沉,捏著信紙的手指都下意識收緊了。
信上說,二嫂錢彩鳳和她爹錢鏢頭,竟已動身往西北邊關尋二哥王二牛去了!
家里爹娘開頭死活不同意,后來……終究是拗不過,點頭放了行。
他雖然遠在書院,但也從過往的朝廷邸報中知曉,自從老國公歸位后,邊關經歷過一段時日的躁動,目前已經暫時平穩,但是王明遠深知這之下的暗流涌動。
他急得在屋里踱了好幾圈,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回秦陜,去攔下二嫂。
可冷靜下來一想,信在路上走了這么久,人怕是早已走了不知道多久,追是肯定追不上了,只能期盼一切平安。
但他也理解二嫂,理解那種至親之人音訊全無、生死未卜的煎熬,可理解歸理解,這心里的擔憂,卻是實實在在、沉甸甸地壓著。
這事兒他也沒敢瞞著大哥王大牛。
王大牛一聽,黑紅的臉膛瞬間就沒了血色,一個人在院子里悶頭轉悠了半宿。
“這個老二媳婦!犟驢托生的!邊關那是她能去的地界嗎?刀槍可不認人!”
他罵是這么罵,但他也知道,弟妹這是把二牛看得比自已的命還重。
第二天一早,王大牛尋了個空,來到王明遠屋里,躊躇了許久,最終還是悶聲悶氣地開了口:
“三郎,我準備回秦陜了!雖說家里如今吃穿不愁,銀錢上也寬裕,但……終究是不便。
家里沒個頂事的壯年男丁守著,萬一……萬一再遇上點啥急事、難事,像這回那種嚇死人的流又傳起來,她們幾個婦人娃娃的,可咋辦?
我這心里頭,實在放不下……”
王明遠也理解大哥,這次大哥陪同前來游學原本也是由于豫西凌汛導致的動亂之故,如今豫西也早已恢復平穩。
若不是后來又經歷了二哥王二牛的一系列事情,不然按大哥的性子早該提及此事了。
……
次日,大哥高大卻略顯孤單的背影消失在清晨的薄霧里,王明遠心里頭那根牽掛的弦,又多了沉重的一股。
一邊是遠赴邊關找尋二哥的二嫂,一邊是獨自返鄉路途迢迢的大哥,另一邊是老家日漸年邁的雙親和年幼的侄兒侄女……
他卻只能在千里之外的書齋之中,除了讀書上進,似乎什么也做不了,這種無力感,時常在夜深人靜時啃噬著他的心。
在這種種擔憂交織之下,日子顯得格外漫長。
直到前兩日,王明遠才終于收到了從西北邊關那邊,幾經輾轉、遲來了許久的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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