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將領命,早已準備好的戚家軍士兵如狼似虎地沖上前去。
他們動作嫻熟而迅速,毫不客氣地將倭寇手中的殘余兵刃全部收走,堆積成山。
然后用粗大的麻繩,將這些倭寇一個個結結實實地捆綁起來,像串起一串串曬干的咸魚。
整個過程,沒有一個倭寇敢于反抗。
處理完這些降卒,戚繼光才調轉馬頭,目光投向了不遠處那座在夜色中輪廓模糊的樂清縣城。
那里的火光已經漸漸熄滅,但空氣中彌漫的血腥與焦臭味,卻愈發濃烈。
他深吸一口氣,對身邊的俞大猷沉聲說道。
“志輔,這里交給你。整頓軍備,清點傷亡,將這些降卒押入城中看管。”
“另外,派人進城,安撫百姓,救治傷患,撲滅余火,收斂尸骨。”
“記住,我戚家軍的兵,不拿百姓一針一線,違令者,斬!”
“將軍放心!”俞大猷抱拳領命,他知道,打仗只是開始。
戰后的善后工作,才是最繁瑣也最考驗人心的。
戚繼光點了點頭,不再多,策馬便朝著樂清縣城而去。
他身后,親兵隊緊緊相隨,馬蹄踏過血染的土地,留下一串清晰的印記。
東城的城門早已被倭寇破壞,戚繼光一行人暢通無阻地進入城內。
眼前的景象,讓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里,也泛起了一絲沉痛的漣漪。
斷壁殘垣,焦土處處。街道上隨處可見被殘殺的百姓尸身,老人、婦女、甚至還有孩童。
一張張臉上凝固著死前的驚恐與痛苦。曾經繁華的縣城,此刻宛若一座人間地獄。
戚繼光沉默地走過這片廢墟,心中的殺意比在戰場上時更甚。
他知道,這便是戰爭。
戰爭,從來都不是將領們功勛簿上的數字,而是這一個個破碎的家庭,一條條逝去的生命。
他來到縣衙,尋了一間書房,讓親兵點上蠟燭。
昏黃的燭光下,他親自研墨,鋪開一張繳獲來的高麗紙,提筆蘸飽了墨汁。
他要給一個人寫信。
那個遠在溫州府,年僅十二歲,卻攪動了整個東南風云的少年,陸明淵。
筆鋒落下,一行行沉穩有力的字跡出現在紙上。
定風山下之戰的始末,汪直主力被擊潰,其人狼狽逃竄,以及樂清縣城的慘狀,一一詳述。
寫到最后,他筆鋒一頓,加上了一句。
“倭患之烈,甚于虎狼。非畢其功于一役,東南沿海,永無寧日。明淵之策,高屋建瓴,元敬佩服之至。”
信寫完,封入火漆。
“來人!”
“在!”一名斥候親兵快步入內。
“八百里加急,將此信送至溫州府,交予溫州知府陸明淵。記住,人歇馬不歇,務必在最短時間內送到!”
“卑職遵命!”
斥候接過信,鄭重地揣入懷中,轉身便消失在夜色里。
……
一日之后,溫州府。
陸明淵的書房內,燈火通明。
斥候風塵仆仆地趕到時,身上還帶著海風的咸味與征塵。
他單膝跪地,雙手將那封來自樂清的信高高呈上。
陸明淵接過信,拆開火漆,仔細地閱讀起來。
隨著信上的內容一點點映入眼簾,他那一直緊繃的稚嫩臉龐,終于緩緩地舒展開來。
那雙清澈的眸子里,一塊沉甸甸的石頭,無聲地落了地。
成了。
最關鍵的一環,也是他最擔心的一環,成了。
戚繼光,不愧是戚繼光。
正面硬撼汪直精銳,摧枯拉朽,一戰而定乾坤。
汪直,這位縱橫東海的一代梟雄,終究還是敗在了歷史的滾滾車輪之下。
雖然讓他逃了,但陸明淵知道,屬于汪直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接下來,就是收拾殘局,清點戰果的時候了。
他將信紙小心地折好,放在桌案上,對著那名斥候溫和地說道。
“辛苦了,下去領賞,好生歇息。”
“謝伯爺!”斥候大喜,躬身退下。
陸明淵站起身,在書房里踱了幾步,腦中飛速地盤算著接下來的種種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