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不是談生意了。”
他一字一頓,聲音冷得像冰。
“你們是在做夢!”
“送客!”
最后兩個字,他說得斬釘截鐵,毫不拖泥帶水。
沈子墨和陳煜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
他們預想過陸明淵會討價還價,卻沒料到他會如此不留情面,直接掀了桌子!
“伯爺息怒!伯爺息怒!”
沈子墨“撲通”一聲便跪了下去,額頭冷汗涔涔。
他知道,若是就這么被趕出去,沈家和陳家不僅拿不到新船票,恐怕連舊賬都要被翻出來,死無葬身之地!
“伯爺,賬……賬不是這么算的啊!”
他急聲辯解道。
“哦?”
陸明淵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似乎想聽聽他還能說出什么花來。
沈子墨見狀,知道還有一線生機,連忙整理思路,語速極快地說道。
“伯爺明鑒!八百萬兩,那是國策大成之后最理想的景況!”
“可萬事開頭難,漕海一體,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開海禁,只是第一步!想要將我大乾的絲綢、瓷器、茶葉賣出去,又將海外的香料、珍寶、良種運回來。”
“這中間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去打點?港口要擴建,船隊要維護,沿途的航線要摸索,海外的藩國要交好,哪一樣不是吞金巨獸?”
“我們兩家拿出的這五十萬兩,確實是為伯爺充作軍費。”
“可實際上,我們為了組建船隊,打通商路,前期投入的銀兩、人力,何止百萬?”
“這其中的風險,更是難以估量!一成生意,當真不算過分啊伯爺!”
陳煜也反應過來,跪在沈子墨身旁,連連附和。
“是啊伯爺,我等愿為馬前卒,為伯爺趟平前路,所求不過是將來能求個安穩生意,還請伯爺體諒我等的苦心!”
兩人一唱一和,聲情并茂,將自己塑造成了為國分憂、不惜血本的忠義商人形象。
陸明淵靜靜地聽著,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直到他們說完,他才緩緩地、清晰地吐出了自己的條件。
“兩家,各自出一百五十萬兩,充作清繳東南沿海倭寇、整頓衛所之軍費。”
“轟!”
這個數字,如同一道驚雷,在沈子墨和陳煜的腦中炸響。
一百五十萬兩?
這簡直是要了他們的命!
陸明淵沒有理會他們震驚的表情,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
“這筆錢,可以分期來付。明日一早,先送五十萬兩到府衙。”
“剩下的一百萬兩,五年之內付清,每年二十萬兩。”
他看著兩人慘白的臉,話鋒一轉,拋出了一根胡蘿卜。
“出了這筆錢,你們兩家過去與汪家、與倭寇之間那些不清不楚的牽連,我陸明淵,既往不咎。”
“此事報予朝廷,也只會說你們幡然醒悟,戴罪立功。”
“從此以后,你們就是身家清白的皇商。”
這句話,讓兩人猛地抬起頭,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身家清白!
皇商!
這幾個字的誘惑,實在太大了!
不等他們消化完這個巨大的驚喜,陸明淵的下一句話,又將他們打入了冰窟。
“至于漕海一體的生意……”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吹了口氣。
“你們兩家,合起來,分一成。”
兩家,合起來,分一成!
這意味著,他們付出了雙倍的價錢,得到的,卻是原先期望的一半兒!
這刀,砍得太狠了!
沈子墨和陳煜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原來,陸明淵早就給他們算好了價碼,就等著他們主動過來!
他們感覺自己就像被剝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對方面前,所有的算計和心機,都成了笑話。
陸明淵站起身,提起桌上的紫砂茶壺,親手為他們面前空著的茶杯,斟上了兩杯滾燙的茶水。
茶香裊裊,氤氳的霧氣模糊了他清秀的面容,卻讓他的聲音顯得愈發清晰,愈發不容置疑。
“茶,我給二位倒上了。”
他將茶壺輕輕放回桌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若是喝了這杯茶,便代表二位同意了我的條件。從此,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
“若是不喝……”
他沒有說下去,只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意思不而喻。
“大門就在那里,二位,請便。”
說完,他便不再看他們,重新坐回案前,拿起了那本未讀完的卷宗。
仿佛眼前這兩個掌握著溫州經濟命脈的大人物,與這滿室的空氣,并無不同。
書房內,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兩杯茶,正冒著滾滾的熱氣。
沈子墨和陳煜跪在地上,死死地盯著那兩杯茶。
喝,還是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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