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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3章 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將他調離!

      陸明淵回到府衙,并未立刻歇下,而是就著一盞孤燈,將那份關于瑞安鹽場的卷宗,又細細地看了一遍。

      溫州府的夜,與京城不同。

      京城的夜是繁華落盡后的沉寂,帶著皇權腳下的威嚴與肅穆。

      而溫州的夜,卻像是被一張無形的、浸透了水汽與欲望的網籠罩著。

      連空氣中都漂浮著金錢與權力的味道。

      望江樓上的那一幕,不過是這張網對他這位不速之客的第一次試探。

      他知道,汪智權這樣的人,耐心是有限的。

      當糖衣失效,緊隨而來的,必然是炮彈。

      果不其然,五日后,一樁不大不小的案子,便被送到了他的案頭。

      城西的米鋪一條街,汪家的一名護衛,因為一斗米的成色問題,與一個賣米的百姓起了爭執。

      語不合,拳腳相向,最終那百姓被打斷了一條腿,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事情發生時,巡街的衙役恰好“路過”,當即將人犯扣下,送到府衙。

      案子不復雜,人證物證俱在,但棘手的是,那名護衛的身份。

      府衙的推官將卷宗呈上來時,神色頗為為難,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陸大人,這……這打人的是汪家的護衛,名叫汪福。您看……”

      下之意,不而喻。

      陸明淵面無表情地翻看著卷宗,紙上那潦草的字跡,記錄著深入骨髓的蠻橫。

      “依大乾律,尋釁滋事,傷人致殘,該當如何?”

      他淡淡地問道,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推官額上滲出細汗,支吾道。

      “當……當杖八十,徒一年,并賠付湯藥費。”

      “那就依法辦理。”

      陸明淵合上卷宗,語氣平靜。

      “即刻升堂,審案。”

      推官愣住了,他本以為這位少年同知會像前幾任一樣,將此事壓下,或是尋個由頭,讓雙方私了。

      畢竟,為了一個泥腿子,得罪溫州府的地頭蛇汪家,實在是不智之舉。

      可他看著陸明淵那雙清澈而堅定的眼睛,不知為何,竟一個“不”字也說不出來。

      他只得躬身領命,心中卻已是叫苦不迭。

      審案的過程毫無波瀾。

      那名叫汪福的護衛,起初還一臉倨傲,以為不過是走個過場。

      當聽到陸明淵的宣判時,整個人都懵了。

      “杖八十,發配臺州府服役一年,另賠償傷者白銀五十兩。”

      “大人!小人是汪家的人!您不能……”

      “拖下去,行刑。”

      陸明淵沒有給他任何辯解的機會。

      堂下的百姓先是死一般的寂靜,隨即爆發出壓抑不住的驚呼。

      他們看著那不可一世的汪家護衛被衙役們像拖死狗一樣拖下去。

      緊接著,外面傳來一聲聲沉悶的杖擊聲和凄厲的慘叫。

      眾人眼神里充滿了震驚與不敢置信。

      多少年了,在溫州這地界,還從未見過有官敢如此不給汪家面子。

      陸明淵端坐堂上,面沉如水,直到八十杖打完,才宣布退堂。

      他知道,他這一杖,打在汪福的身上,卻也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汪智權的臉上。

      第二日午后,一頂青呢轎子便停在了同知衙門外。

      汪智權親自登門了。

      他依舊是一身月白長衫,依舊是那副儒雅溫和的模樣。

      他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歉意與愧疚,對著陸明淵一揖到底。

      “陸大人,是在下管教不嚴,讓家中惡奴驚擾了地方,給大人添麻煩了。”

      “汪某在此,給大人賠罪了。”

      他的姿態放得極低,仿佛昨夜被打的不是他的臉面。

      陸明淵虛扶一把,語氣平淡。

      “汪三爺重了。下官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依法辦案,乃是本分,談不上麻煩。”

      兩人在簽押房內坐下,下人奉上清茶。

      汪智權嘆了口氣,滿臉痛心疾首。

      “都怪我平日疏于管教,才讓這些奴才變得如此無法無天。”

      “我已經著人送去了兩百兩銀子,安頓那受傷的百姓。”

      “只是,我心中實在有愧,愧對陸大人這般清正廉明的好官。”

      他說著,從身旁的長隨手中接過一個精致的紫檀木長盒,親手推到陸明淵面前。

      “陸大人,這是前朝畫圣吳道子的一幅《松下觀瀑圖》的仿本。”

      “雖是仿本,卻也是出自宋代名家之手,聊表汪某的一點歉意。”

      “區區薄禮,還望大人不要嫌棄,只當是為我這不懂事的家奴,賠個不是。”

      盒子打開,一幅古意盎然的山水畫卷緩緩展開。

      畫中山石嶙峋,古松蒼勁,飛瀑如練,氣韻生動,這哪里是仿品?

      這分明就是真跡!

      這才是真正的殺招。

      黃金美人,是試探你的底線。而這風雅的字畫,則是攻心之策。

      收了,便是同道中人,你欠我一個人情,日后行事便要掂量一二。

      不收,便是徹底撕破臉皮,不留半點余地。

      簽押房內,空氣仿佛凝固了。

      陸明淵的目光在那畫卷上停留了片刻,隨即緩緩抬起,望向汪智權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

      他笑了笑,那笑容很淺,卻像一道清洌的泉水,沖淡了這滿室的機心。

      “汪三爺有心了。”

      他伸出手,卻不是去接那畫卷,而是將那紫檀木盒的蓋子,輕輕地合上了。

      “此畫意境高遠,筆法超然,確是珍品。”

      “只是,下官年幼,于書畫一道,不過是門外漢,如此珍品放在我這里,實屬明珠暗投,辜負了汪三爺的一番美意。”

      他頓了頓,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堅定。

      “至于那惡奴傷人之事,國法已有公斷,是非曲直,自有定論。”

      “汪三爺既已賠付了傷者,此事便算了結。”

      “這畫,下官是萬萬不能收的。請三爺,收回吧。”

      汪智權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地僵住。

      他看著陸明淵那雙干凈得不染一絲塵埃的眸子,那里面沒有貪婪,沒有欲望,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他只看到了一片平靜的湖水,深不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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