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華彩樂章,只為那一人而奏響。
雅間之內,空氣仿佛比窗外擁擠的街道還要凝滯幾分。
炭火在獸首銅爐里燒得正旺,將一室都熏得暖融融的。
可張孝純與李慕白兩人的心,卻像是浸在冰水里,拔涼拔涼的。
他們是陸明淵在京城結識的同鄉舉子,亦是這狀元樓的住客。
此刻,兩人皆是坐立不安,目光不住地瞟向窗外,又焦慮地轉回到陸明淵身上。
“明淵,這……這都唱到第七名了,怎么還不見你的名字?”
張孝純搓著手,額角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你……你就真的一點兒也不急?”
陸明淵正將一杯新沏的“雀舌”推到他的面前。
他抬眼,看了看兩位面色煞白的好友,溫和地笑了笑。
“孝純兄,慕白兄,放榜如判案,結果早已寫定。”
“我等在此處焦急,并不能讓榜上多出一個名字,也不能讓落榜之人金榜題名。”
“既然如此,何不靜心安坐,飲了這杯茶?”
能中就中,中不了,緊張也不會中。
慢慢等就是了。
道理誰都懂,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人?
張孝純與李慕白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苦笑與欽佩。
眼前這個比他們小了近十歲的少年,其心性之沉穩,城府之深沉,實在不像個凡人。
兩人無奈,只得端起茶杯,卻只是將溫熱的杯壁貼在冰涼的手心,一口也喝不下去。
就在這時,樓下又是一陣喧嘩,緊接著,那熟悉的鑼鼓聲與唱報聲再次響起。
這一次,聲音竟是前所未有的響亮,仿佛就在狀元樓的門口。
“捷報——”
“大喜——”
“恭賀狀元樓貴客,南直隸孫公子,高中甲辰科會試第三名,賜貢士出身!”
轟!
整個狀元樓仿佛被投下了一枚炸雷,瞬間沸騰!
三樓另一間雅間的門被猛地撞開,一位錦衣公子在眾人的簇擁下沖了出來。
他面色漲紅,雙目含淚,身子抖得如同風中落葉,嘴里反復念叨著:“中了……我中了……”
掌柜的笑得合不攏嘴,親自領著伙計送上早已備好的紅綢與賞錢。
鞭炮聲、恭賀聲、歡笑聲混作一團,喜慶的氣氛幾乎要將房頂掀開。
“第三名竟也在我們狀元樓!”
李慕白激動地一拍大腿,隨即又頹然坐下。
“完了,完了,前三甲已出其一,希望愈發渺茫了。”
話音未落,街對面那家同樣聞名京城的“魁首居”,也爆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
很快,消息傳來。
“魁首居的客人,湖廣的劉公子,中了第二名!”
亞元!
這一下,連張孝純都徹底坐不住了。
他豁然起身,在房內來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詞。
“三甲已出其二,一個在狀元樓,一個在魁首居……這……這會元,究竟會是誰?”
整個京城,所有關注著科舉盛事的人,都在問同一個問題。
會元,花落誰家?
狀元樓與魁首居,這兩家京城最好的客棧,仿佛成了無形的擂臺。
各自壓上了一位絕頂天才,就等著最后那一聲定鼎之音。
而就在這萬眾期待的時刻,貢院紅墻之外,那積壓了數日的最終懸念,終于被揭開了。
一名吏員,用一根長長的竹竿,將那張牽動著天下讀書人命運的巨大黃榜,緩緩展開。
最頂端,最顯眼的位置,一行以朱砂寫就的蠅頭小楷,清晰地映入了所有人的眼簾。
人群在經歷了一瞬間的死寂之后,爆發出了一陣難以置信的驚呼。
“誰?會元是誰?”
后面擠不進來的人焦急地大喊。
一個站在最前排,看清了榜文的年輕書生,失魂落魄地轉過身,他目光呆滯,喃喃自語。
“會元……會元是……”
“浙江省,陸明淵!”
“甲辰科會試會元,浙江省,陸明淵!”
這個名字,仿佛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從紅墻之下,以一種恐怖的速度,席卷了整條長街,席卷了半座京城!
“陸明淵?哪個陸明淵?”
“就是那個鄉試寫出奇文,十歲便封了男爵的神童!”
“是他?他才多大年紀?十二歲?十二歲中會元?這……這怎么可能!”
“走!快去狀元樓!聽說他就住在狀元樓!”
“去看看!我定要去親眼見一見這位曠古爍今的少年會元!”
人潮,如同決堤的洪水,從四面八方,朝著狀元樓的方向瘋狂涌來。
他們要見證奇跡,要瞻仰這位幾乎可以說是從神話中走出來的天之驕子。
……
“來了!來了!報喜的官爺來了!”
不知是誰在樓下喊了一嗓子。
激昂的鑼鼓聲由遠及近,這一次,那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音,竟帶著一種千軍萬馬般的氣勢。
為首的報錄官吏,換上了一身嶄新的緋紅官袍,滿面紅光。
他手中高舉著一份燙金的喜報,那喜報的尺寸,比之前所有人的都要大上一圈。
他身后的隊伍,也遠比之前龐大,旌旗招展,儀仗儼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