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
解元。
這兩個詞,在任何一個讀書人的腦海中,都分屬于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個代表著懵懂的開始,一個代表著無數人皓首窮經亦不可得的榮耀巔峰。
而現在,這兩個詞,被強行捏合在了一起,呈現在了所有人面前。
這已經不是奇跡了。
這是對常識的顛覆,是對數百年科舉鐵律的公然踐踏!
寂靜只持續了短短數息。
當人們終于從那極致的震驚中掙脫出來時,整個廣場,便如同被投入了巨石的滾油鍋,徹底沸騰了!
“解元……是陸明淵?”
“我沒聽錯吧?真的是那個十歲的陸案首?”
“天啊!十歲解元!我大乾立朝以來,可曾有過這等聞所未聞之事?”
“這……這……這簡直是圣人降世,文曲星臨凡啊!”
議論聲、驚嘆聲、倒吸涼氣的聲音匯成了一股巨大的聲浪,幾乎要將貢院的屋頂掀翻。
人們瘋狂地向前擁擠,想要親眼看一看,這位創造了神話的少年,究竟是何等模樣。
林博文的狂喜還凝固在臉上,他抓著陸明淵胳膊的手,嘴巴張了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亞元的喜悅,在“解元陸明淵”這五個字面前,竟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他看著身旁這個比自己矮了兩個頭的少年,眼神中除了激動,更多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與與有榮焉的驕傲。
若雪的眼眸中,那萬年不化的冰雪,漾開一抹動人心魄的漣漪。
她看著陸明淵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公子,本該如此。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陳彥航。
他的臉,已經不能用慘白來形容,那是一種血色盡失的灰敗,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不……不可能……”
他喃喃自語,雙目失神,不斷地搖著頭。
“這絕不可能……假的,一定是假的……”
第三次落榜的打擊,與親眼見證一個十歲孩童登頂的荒謬感,讓他幾乎窒息。
他寒窗苦讀十余載,自詡才高八斗,卻連一個舉人的功名都求之不得。
而這個黃口小兒,這個他方才肆意嘲諷的對象,卻輕而易舉地摘下了無數士子夢寐以求的桂冠。
這種強烈的對比,瞬間刺穿了他所有的理智與驕傲。
嫉妒與不甘,化作了怨毒的火焰,在他胸中熊熊燃燒。
“有內幕!”
一聲凄厲的嘶吼,劃破了嘈雜的議論聲,讓周圍瞬間一靜。
陳彥航雙目赤紅,面容扭曲,狀若瘋癲地指著陸明淵和林博文,對周圍的人群大聲咆哮道。
“這里面一定有內幕!你們都被騙了!”
“他林博文是杭州知府周泰的親傳弟子!他陸明淵是什么人?一個十歲的小屁孩!”
“鄉試何等艱難,怎么可能一個中了解元,一個中了亞元?”
“這杭州府的前兩名,都被他們師兄弟給包攬了!天底下哪有這么巧的事?”
“一定是漏題了!鄉試的試卷,肯定早就被他們提前拿到了!這是舞弊!是科舉舞弊!”
他聲嘶力竭地喊著,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宣泄心中的不平,才能為自己的失敗找到一個合理的借口。
這番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了沸騰的人群頭上。
眾人面面相覷,臉上的狂熱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狐疑。
是啊……解元,亞元,出自同門,而且其中一個還是十歲的孩童。
這確實……太過巧合了。
科舉舞弊,向來是讀書人最為敏感的話題,牽動著每一個人的神經。
一時間,看向陸明淵和林博文的目光,開始變得復雜起來。
林博文氣得臉色鐵青,指著陳彥航怒喝道。
“你……你血口噴人!我與明淵兄憑真才實學中得舉,豈容你這落榜之人在此污蔑!”
“真才實學?哈哈!誰信?”
陳彥航癲狂大笑,“一個十五歲的亞元,一個十歲的解元!你們是把天下讀書人都當成傻子嗎?”
眼看輿論就要被這瘋子帶偏,陸明淵終于緩緩地轉過身,第一次正眼看向陳彥航。
他的眼神依舊平靜如古井,沒有憤怒,沒有不屑,只有一種淡淡的、仿佛看著螻蟻般的憐憫。
“我本以為,你只是眼界狹隘,心胸促狹。”
陸明淵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現在看來,你不止是心胸狹隘,更是愚昧無知。”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周圍那些面帶疑色的士子,朗聲說道。
“怪不得你連考三年,都名落孫山。想來,你連鄉試的規矩,都未曾弄懂吧?”
“鄉試之卷,乃是由各省貢院出題,密封之后,快馬加鞭送至京城國子監。”
“再由國子監祭酒與諸位博士,從各省呈上的數百道題目中,篩選出最終的考題,重新印制。”
“直到開考前三日,這些試卷才會由京中派下的專人,護送至各省貢院。”
“入庫之后,庫門便會貼上封條,由主考、巡撫、布政使三方大員共同掌印,日夜有兵丁看守。”
“開考當日,所有試卷的蜜蠟火封,皆是在我等所有考生面前,當眾查驗開啟。”
“請問在場的諸位同仁,開考那日,你們可曾看到火封有半點破損?”
陸明淵的聲音不疾不徐,條理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