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一支龐大的商隊自林府緩緩駛出,旌旗招展,車轍滾滾,向著杭州府的方向進發。
這支商隊,除了滿載的貨物與精銳的護衛,還多出了幾十位特殊的“乘客”。
這些人,許多人通過府試已經數年,甚至十數年。
歲月在他們的鬢角刻下了痕跡,科舉卻像一座遙不可及的山峰,讓他們耗盡了青春,只為求得一個“秀才”的功名。
秀才,是“士”的。
一旦功名在身,便意味著終生免除稅賦徭役,見官不跪,可以開館授徒,成為鄉里受人敬重的“老爺”。
為了這道門檻,無數人蹉跎一生,皓首窮經,至死方休。
陸明淵坐在單獨為他準備的馬車里,車廂寬敞,鋪著柔軟的錦墊。
透過車窗的縫隙,他能看到那些學子們擠在后面的大車上,顛簸中依舊手不釋卷,口中念念有詞。
他們的存在,像是一面鏡子,映照出這個時代讀書人最真實的掙扎與渴望。
而他自己,卻像是一個闖入這個世界的異類,以一種近乎蠻橫的姿態,走在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上。
車隊行了數日,終于抵達了繁華的杭州府。
車隊沒有停留,徑直來到了西湖邊上那座聞名遐邇的聚賢客棧。
客棧的掌柜是個精明的胖子,一見林家三爺林天元親自帶隊,便滿臉堆笑地迎了出來。
當他的目光落在林天元身后那個身形尚顯單薄的少年身上時,眼睛驟然一亮。
“哎呀!這不是陸小官人嗎?”
掌柜一個箭步沖上前來,對著陸明淵便是一個長揖。
“小人有眼不識泰山,竟不知是雙魁首大駕光臨!快請,快請!樓上最好的天字號房,小人早就給您備下了!”
當初陸明淵府試奪魁,便是在此下榻。
掌柜的精明,不僅在于認人,更在于他早已將“雙魁首下榻之所”的名頭打了出去,讓聚賢客棧的生意又上了一個臺階。
林天元含笑看著這一幕,并不作聲。
掌柜的熱情卻遠不止于此,他大手一揮,對著身后的伙計高聲道。
“都長點眼色!陸小官人是我們聚賢客棧最尊貴的客人,在店期間,一切食宿費用全免!”
“還有,所有與陸小官人同行的林家學子,房費一律半價,餐食全免!”
此一出,跟在后面那些原本還有些拘謹的林家學子們,頓時一片嘩然,臉上紛紛露出驚喜交加的神色。
他們大多家境不算寬裕,來杭州府趕考,一應開銷都是一筆巨大的負擔。
如今能省下這筆食宿費用,無疑是解了燃眉之急。
一時間,眾人看向陸明淵的眼神,都變了。
那眼神里,有感激,有羨慕,更有一絲發自內心的敬畏。
他們寒窗苦讀十數載,耗盡家財,在這繁華的杭州城里,依舊要為幾兩銀子的房費餐費而計較。
而眼前這個年僅十歲的少年,僅僅是憑著自己的名聲,便能讓這寸土寸金的聚賢客棧老板如此禮遇。
這就是名望的力量。
眾人紛紛上前,對著陸明淵拱手作揖。
“多謝明淵賢弟!”
“我等……皆是沾了明淵賢弟的光啊!”
陸明淵微笑著,一一還禮,姿態謙和,語得體,沒有絲毫少年得志的張揚,反而讓眾人愈發心折。
安頓下來后,林天元便帶著陸明淵出了客棧,沿著西湖的堤岸,緩緩走向不遠處的貢院。
杭州貢院,坐落在孤山之麓,面臨西湖,背靠寶石山,紅墻黑瓦,氣勢恢宏。
此刻,貢院大門緊閉,門口有兵丁把守,肅殺之氣與不遠處的湖光山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里,便是你接下來要去的地方了。”
林天元指著那高大的院墻,聲音低沉。
“院試連考三場,每一場都是對心力、體力與學識的三重考驗。你要記住,穩住心神,比什么都重要。”
陸明淵靜靜地看著那座如同巨獸般盤踞的建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