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他!杜公子乃我杭州府有名的才子,一手策論寫得出神入化,中個探花,實至名歸!”
“意料之中,意料之中啊!”
人群中,一個身著錦緞的中年男子在幾名家仆的簇擁下,激動得滿面紅光,正是杜文遠的父親。
他身旁的一名管家,早已會意,立刻從懷中掏出數個沉甸甸的錢袋,對著周圍拱手高聲道。
“我家公子僥幸高中,些許碎銀,與諸位同喜,討個彩頭!”
說罷,一把把散發著誘人光澤的碎銀子便如天女散花般灑向人群,引得一陣哄搶與更為熱烈的恭賀之聲。
“恭喜杜老爺!”
“杜公子前途無量啊!”
杜家的牌面,在這一刻給得足足的,引來無數羨慕嫉妒的目光。
而被眾人簇擁在中央的杜文遠,一位面如冠玉的青年,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從容地接受著四面八方的道賀,風度翩翩,盡顯世家子弟的風范。
高臺之上,張承運靜靜地看著下方的熱鬧,并未出聲制止。
他知道,這種榮耀的時刻,需要宣泄,也需要被見證。
待到那陣喧囂稍稍平息,他才再次開口,聲音比之前又沉了幾分,帶著一種莫名的壓力。
“第二甲,榜眼……杭州府,林博文!”
此一出,整個長街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如果說杜文遠中探花是意料之中,那么林博文得榜眼,便是石破天驚!
短暫的死寂之后,人群炸開了鍋,其聲勢比剛才大了十倍不止!
“什么?林博文?知府大人的親傳弟子,竟然只是榜眼?”
“怎么可能!林公子三歲成詩,七歲便能出口成章,九歲縣試奪魁,乃是公認的少年天才,這魁首之位,誰人能與他爭鋒?”
“是啊,所有人都以為今科魁首非他莫屬,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將他壓下一頭?”
人群的另一側,一位身著月白長衫的少年,原本淡然自若的神情,在聽到自己名字的瞬間,驟然凝固。
他,正是林博文。
那張俊秀的臉上,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層陰沉的鐵青。
他袖中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經緊緊攥成了拳頭,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發白。
榜眼?
這兩個字,對他而,不是榮耀,而是奇恥大辱!
他自幼便是天之驕子,一路走來,鮮花著錦,從未嘗過“第二”的滋味。
更何況,恩師乃是杭州知府,他代表的,不僅僅是自己!
身旁一眾平日里與他交好的學子,此刻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觸了他的霉頭。
偏偏有人不怕。
剛剛接受完眾人恭賀的杜文遠,搖著一柄玉骨折扇,施施然地走了過來,臉上掛著一絲玩味的笑容。
“恭喜林兄,賀喜林兄。有府尊大人親自教導,還能高中榜眼,當真是可喜可賀啊。”
他字字句句都是恭賀,可那語調中卻滿是嘲諷與幸災樂禍。
誰都聽得出來,這是在說,你有著最好的資源,拜了最強的老師,結果還是被人踩在了腳下。
周圍的氣氛,瞬間尷尬到了冰點。
林博文緩緩轉過頭,那雙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深沉得如同寒潭。
他盯著杜文遠看了半晌,嘴角卻慢慢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多謝杜兄吉。能與杜兄同登甲榜,亦是博文之幸。只是不知……是哪位高才,能得此殊榮,讓我與杜兄,都只能屈居其后呢?”
他沒有發怒,反而將話題引向了那尚未揭曉的魁首,語間,卻已是暗流洶涌。
他拂袖轉身,不再看杜文遠那張討厭的臉,目光如利劍一般,射向高臺之上,那個手持甲榜的通判大人。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誰,敢搶走本該屬于他的榮耀!
高臺下,陳子修的呼吸早已變得無比粗重,他的心臟在胸膛里瘋狂地擂動,仿佛要破體而出。
他的雙眼布滿了血絲,死死地盯著張承運,心中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地吶喊:不要是他!千萬不要是他!
而陸明淵,依舊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
他甚至沒有去看高臺,而是微微仰頭,金色的光輝灑在他的臉上,映得他那雙眸子,愈發顯得深邃而平靜。
一炷香,仿佛一個世紀那么久。
當高臺上的那炷香燃盡最后一縷青煙時,通判張承運再次走到了臺前。
這一次,他沒有立刻開口,而是目光沉凝,緩緩掃過全場。
他的視線,似乎在尋找著什么,最終,在人群的一角,那個淡然獨立的少年身影上,停留了剎那。
他深吸一口氣,高聲宣道!
“本屆府試,杭州府魁首——”
“江陵縣——陸!明!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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