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學子,府試在即,路途遙遠,學府已為諸位做好了安排。”
“其一,家境寬裕、或有家人陪同者,可自行前往杭州府。只需在開考前三日,抵達杭州城內的‘聚賢客棧’,與大部隊會合即可。”
“其二,愿意統一行動的學子,可隨我林家商隊一同出發。商隊今日午時便起程,一路車馬食宿皆有安排,路上行程三日,抵達杭州后,尚有兩三日時間,可供諸位調整狀態,適應水土。”
話音剛落,下方的學子們便議論紛紛。
一些衣著光鮮、一看便知是富家子弟的學子,臉上露出輕松的神色,顯然是選擇了第一種方案。
自行前往,意味著更加自由,不受約束,甚至可以在途中游山玩水,附庸一番風雅。
而像陸明淵這般出身寒門的學子,則大多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
跟著林家的商隊,雖然少了幾分自由,但勝在安穩。
這個時代,長途跋涉并非易事,路上不僅有舟車勞頓之苦,更有可能遇上盜匪流寇。
有林家這樣的大商隊護送,無疑是最為穩妥的選擇。
陸明淵站在人群中,神色平靜,心中早已做出了決定。
——
決定之后,學子們便各自散去,回家準備行裝。
陸明淵回到家中,王氏早已在等著他了。
“明淵,快,娘都給你準備好了。”
王氏將一個早已打包好的青布包裹遞給他。包裹不大,卻被塞得鼓鼓囊囊。
“里面是五件換洗的衣裳,都是娘新給你做的。還有你平日里最愛看的幾本書,路上解悶用。”
她一邊說,一邊又從懷里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不由分說地塞進陸明淵手中。
“這里是二十兩銀子,你拿著,出門在外,萬事都要用錢。千萬別省著,該花的就花,別委屈了自己。”
二十兩銀子,對于如今的陸家而,已是一筆巨款。
陸明淵知道,這必然是母親將壓箱底的積蓄都拿了出來。
他心中一暖,正要推辭,王氏卻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王氏拉過他的手,將錢袋小心翼翼地放進他的內衫口袋,然后取過針線,竟是要將口袋的邊緣縫上幾針。
“娘,這是做什么?”
陸明淵有些哭笑不得。
“你這孩子,不懂!”
王氏白了他一眼,手上動作卻不停,細密的針腳飛快地落下。
“財不露白,這銀子縫在里衣,貼身放著,最是穩妥,省得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被那起子毛賊給摸了去。”
母親的愛,便藏在這細細的針腳里,藏在這絮絮叨叨的叮嚀中。
“到了杭州,要按時吃飯,別只顧著讀書,把身子熬壞了。”
“天氣轉涼了,夜里睡覺一定要蓋好被子,莫要著涼。”
“在外頭,不比在家里,凡事多忍讓,莫要與人爭強斗狠……”
王氏的叮囑,一句接著一句,仿佛永遠也說不完。
直到陸明淵無奈地指了指窗外的天色,輕聲提醒道。
“娘,時辰快到了,再不走,要趕不上商隊了。”
王氏的話音戛然而止,眼圈卻瞬間紅了。
她強忍著淚水,最后為兒子整理了一下衣領,聲音哽咽道。
“去吧,去吧……路上……萬事小心。”
——
午時,江陵縣城門口。
林家的商隊如一條長龍,緩緩駛出城門。
數十輛馬車滿載貨物,前后皆有手持刀兵的護衛,氣勢不凡。
陸明淵和數十名寒門學子,被安排在中間幾輛相對舒適的馬車上。
他掀開車簾,回望那座熟悉的城樓。
城門下,一個瘦弱的身影,正癡癡地望著這邊。
是母親王氏。
她終究還是不放心,一路跟著來到了城門口送別。
遠遠的,陸明淵看到她抬起袖子,不停地擦拭著眼角。
他心中一酸,喉頭有些發緊。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走到了王氏身邊,將她輕輕攬入懷中。是父親陸從文。
他笨拙地拍著妻子的后背,嘴里似乎在說著什么安慰的話。
“別哭了,別哭了……孩子大了,總要出去闖的。”
“你放心,有林家府學的夫子們跟著,還有那么多護衛,沒事兒的,定能平平安安的。”
在丈夫的安撫下,王氏的情緒似乎漸漸平復了一些。
她最后朝著車隊的方向,用力地揮了揮手,然后便被陸從文半摟半扶著,轉身向城內走去。
車輪滾滾,載著少年的夢想,駛向那更為廣闊的天地。
陸明淵放下車簾,隔絕了身后的目光,也隔絕了心中的那一絲離愁別緒。
他靠在車壁上,閉上了眼睛。
杭州府,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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