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從智在心中狂喜地吶喊。
他就知道,大哥這個老實人,最是心軟,也最重情義。
尤其是老爺子臨終前,曾拉著大哥的手,再三叮囑,一定要照顧好這個家,照顧好他們幾個兄弟。
大哥把老爺子的話,當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信條。
只要自己把姿態放得足夠低,把話說得足夠慘,再把明文和明淵的未來捆綁在一起,大哥就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明文去高家府學的事,這下算是十拿九穩了!
壓在心頭最大的一塊石頭轟然落地,陸從智只覺得渾身一輕,積壓了多日的郁氣一掃而空。
他眼圈一紅,這次卻是真的被感動到了,聲音哽咽地喊了一聲:“大哥!”
千萬語,都化作了這一聲飽含復雜情感的呼喚。
一旁的老太太陳氏,看著兩個兒子終于和好,那顆懸著的心也總算是放了下來。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花,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這就對了,這就對了嘛……”
她顫巍巍地走上前,一手拉著一個兒子,聲音中帶著幾分感慨。
“咱們家,好不容易出了兩個讀書的苗子,這是祖宗保佑啊!再難的日子,咱們兄弟同心,幫襯著也就過去了。”
她轉頭對大兒子陸從文說道。
“從文啊,你做得對。你三弟一家確實不容易,這么多年,勒緊褲腰帶供著明文讀書,如今孩子有了出息,咱們做長輩的,理應拉他一把。”
“以后明文若是也能考個秀才功名,那也是咱們陸家的榮耀。”
“將來淵兒在外面做官,身邊有明文這個知根知底的兄弟幫襯著,咱們在家里也能更放心不是?”
陸從文連連點頭,甕聲甕氣地應道:“娘,您放心,兒子省得。只要有我吃的,就餓不著三弟一家。”
陸從智聽著這話,更是感動得無以復加,連連向大哥和老娘道謝。
晚飯時分,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
桌上雖然只是些粗茶淡飯,一碟咸菜,一盆雜糧粥,但一家人的心情卻格外舒暢。
陸從文和陸從智兄弟倆,難得地小酌了幾杯。
兩人說著小時候的趣事,不時發出一陣陣爽朗的笑聲,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那般親密無間的日子。
飯后,送走了三叔和堂弟,陸明淵回到了自己的廂房。
房間不大,卻被收拾得井井有條。
一張半舊的書案上,整齊地碼放著幾本已經翻得起了毛邊的經義策論,筆墨紙硯也擺放得一絲不茍。
他點亮了桌上的油燈,豆大的火苗輕輕跳躍著,將他清瘦的身影投射在墻壁上。
他沒有立刻開始溫書,而是從筆筒中取出一支半禿的狼毫,鋪開一張粗糙的草紙,凝神靜氣,開始練字。
他的字,一筆一劃,都顯得極為沉穩有力,鋒芒內斂。
與他這個年紀的少年人截然不同,透著一股飽經風霜的成熟與老練。
就在他沉浸在筆墨的世界中時,一個梳著沖天辮的小腦袋,悄悄地從門后探了出來。
是他的親弟弟,陸明澤。
小家伙手中抓著一個黃澄澄的窩窩頭,正小口小口地啃著,腮幫子鼓鼓的。
他看到哥哥在寫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了眨,便邁著小短腿,“蹬蹬蹬”地跑了進來。
“鍋鍋……”
小家伙口齒不清地喊著。
陸明淵聞聲,停下了筆,轉過頭,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
“明澤,怎么還沒睡?”
陸明澤跑到書案前,仰著小臉,將手里啃了一半的窩窩頭,費力地舉到陸明淵的嘴邊。
“鍋鍋,七(吃)!”
那窩窩頭是粗糧做的,口感粗糲,剌嗓子,但在此刻的陸明淵眼中,卻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香甜。
白日里因三叔一家而泛起的那一絲不悅,早已煙消云散。
是啊,他為何要讀書?
為何要拼了命地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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