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左將探得的消息道了出來。
“那姓盧的主簿同行會的張行頭,私下常有往來……”
“這個不必說了,那些客商有無探到什么?”戴纓問道。
陳左解下身上的布包,遞到戴纓手里:“這些人都是賣生絲的。”
“賣生絲的?”
“是,我弄了些來,你看看。”陳左又道,“而且,這些生絲的價格我問詢過,比咱們往常進的兩家老絲行便宜不少。”
戴纓將布包打開,里面是一小卷光澤柔亮的銀絲,色澤飽滿,又以指拈了拈,觸感不錯,是好絲。
先是外來客商下大筆訂單,接著多出這么些賣生絲的,這也太巧合了,不免讓她生出警惕。
戴纓再次看向手里的生絲。
心里有種預感,這種警醒可以說是在戴萬昌身邊長年耳濡目染形成的。
在她的潛意識里,那些主動找上門的,或別人催迫著你去料理的,都有些說法的。
眼下,她自身的困境解了,可以騰出手探探這件事。
“秦掌事。”戴纓吩咐道,“你現在去兩大絲行,看看什么情況,絲價漲沒漲,若仍是原價,帶伙計多進些回來。”
秦家兄弟一聽,細細問道:“若是原價買進多少?若是漲了呢?”
“仍是原價目,你們把他們現有的存貨都拿了,若是漲了,問問看漲了多少,回來告知我。”
秦家兄弟應是,帶著手下幾個伙計去了。
戴纓看著手里的生絲,走到后院,叫來徐三娘等幾個老道的繡娘和織工。
“你們看看這絲如何?”戴纓將布包里的生絲呈給幾人看。
幾人接過生絲,在手間翻看,又拿指腹輕輕摩挲:“光澤亮麗,摸上去手感也好,只是……”
“只是什么?”戴纓問道,她雖善于經商,卻不比這匠人更懂絲貨和工藝。
其中一位老匠人說道:“這絲的手感有些不對,乍一看沒什么,是好絲,摸起來也順滑,只是有些過于滑手。”接著建議,“東家不如將這生絲拿水煮一煮,按咱們正常工藝走一遍。”
戴纓覺著有理,只憑觀感看不出什么,當下讓人拿這些生絲先以冷水浸泡,再熱煮。
戴纓交代下去后,去了前廳,過了一會兒,徐三娘急急走來。
“東家快去看,那生絲不對!”
后院的幾名老匠人圍在一邊,見戴纓來了,讓出道,其中一人說道:“冷水浸泡時,這一卷生絲仍是好的,沒有半點異樣,誰知水溫升高后就成了……”
戴纓往騰著熱氣的水中看去,水變成黏稠的漿糊狀,絲線也相互粘連著。
老匠人以他的經驗從旁解釋:“有些商販為了給生絲增重,會給劣質生絲過糊,一般都用米粉漿,這種把戲已不時興了,但這些外商用的不是米粉漿。”
戴纓拿筷子在水里挑了挑水面的黏稠:“不是米粉漿,您老能不能看出是什么?”
老匠人在筷子上捻了捻,又拿到鼻下輕嗅:“有股腥味,若是沒猜錯,像是魚膠粉。”
戴纓看著那一鍋糊得不成樣的生絲,瞬間了然,合著訂單只是誘餌,這生絲才是下好的籠。
這些外商先尋到京都布行行會,同那張行老明要下大單,且付了定金,還許諾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而姓張的愿意積極做保,其中必是受了一筆可觀的錢財,打得好主意,既不擔風險,又趁機斂財。
接下來,京都各大接了訂單的莊子大批進絲貨,那些外商售賣的絲價更便宜,看上去也是好絲,定有不少人貪圖便宜,購置這些生絲。
待這些外商把手里的劣質絲賣完,京都各大綢緞莊還忙碌著趕織料時,這些人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先前下的定金同后續從劣質絲中獲得的盈利一比,也就無足輕重。
戴纓重新回到前廳,正巧秦家兄弟帶著伙計們回了,身后還拖拉了一大車的絲貨,正往庫房搬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