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謝珍就會進入王家,如此一來,不僅毀了謝珍的一輩子,也折磨了戴萬如。
戴萬如心疼謝珍嗎,肯定會心疼,生養了一場,然而她余生的折磨不是來自對女兒的疼惜,而是謝珍墮落為妾后反噬于她的那股力量。
戴萬如是高傲的,掐尖要強的,虛榮到一種病態的地步,它們同她的生命并行。
自己女兒給老頭為妾,只這一條,她一輩子就完了。
所有的依撐頃刻瓦解,并會在漫長的余生中,在洪水一般的嘲諷中,由著那股反噬不停地折磨她,那些她已經擁有的,和盼望中的臉面、地位,燃燒殆盡。
當一個人最在意的東西,被踩在腳下,賤入泥塵,那么活著,便是痛苦,活著就是地獄。
戴纓怔怔地想著,院子里來了人,腳步歡蹦著來,進了屋室。
“姐姐——”
這一聲,把戴纓心頭迷蒙的灰霧立馬驅散,看向來人。
一身寶藍色夾襖長衫,外面套個圓領坎肩,衣緣處鑲著毛絨,腳蹬一雙翹頭長靴,頭戴一頂貂尾帽,不是小陸崇卻又是誰。
戴纓招手道:“快來,快來。”
小陸崇爬到窗榻上,坐到戴纓對面,取下頭上的絨帽丟給身邊的丫頭。
“我早想來看你,祖母管著,不讓我往外跑。”
戴纓笑著點頭:“這會兒怎么來了?”
“她今兒出去了,去城外的寺廟燒香,我也不能老讓她管,現在也就是我父親沒回,待我父親回了,一切都好了。”
陸崇一面說,一面拿起簸箕里的護膝,翻來覆去地把看。
“這是護膝?”
“是。”戴纓回道。
陸崇又問:“給誰的,給我大伯的么?”
戴纓點頭。
“那我的呢?我父親的呢?姐姐沒給我們做?”小陸崇好奇地問道。
戴纓笑了,就勢問道:“自然要給你做的,只是我這手腳忒慢,做完你大伯的,就給你做了,來,叫我丈量丈量。”
小陸崇立馬站起,戴纓隔著小案幾抻指大概比量了一下:“下一個就給你做。”
“那我父親的呢,上次他給你做了狐袖,姐姐也給他回做個罷。”
小陸崇歡樂地說道,他聽嬤嬤說,父親馬上就要回了,所以特別開心。
還有一樁開心的事,就是姐姐重回陸府,雖說不是來行鹿軒,可只要在陸府,他又可以來找她。
戴纓笑著沒有回答。
陸溪兒那日告訴她,若是她小叔回來,兄弟二人有的一場鬧。
她先時還想著,雖說陸銘川行事疏狂,但陸銘章是個靜穆的脾性,再怎么鬧,也鬧不起來。
可陸溪兒告訴她,她大伯是現在轉了性,從前的脾氣厲害著,她小叔不過是面上看著狂而已。
接著,陸溪兒講述過往,戴纓聽了個清楚,看了個明白,陸銘章這人狠絕起來可以對自己下手,苦苦練就的功夫說費就費,半點不猶豫,更無一絲后悔。
他連自己的老子都趕出了府門,還有什么是他做不出來的。
他那樣的人,如一支永不回頭的箭,只破空向前,絕不眷戀過往。
思及此,戴纓心頭驀地一震,若有一日,她觸及了他的逆鱗,做了無可挽回之事……只怕在他那里,再無轉圜的余地了。
“姐姐,你想什么呢?”小陸崇拿手在戴纓面前晃了晃。
正巧七月走了進來,笑道:“哥兒,叫錯了,要叫姨娘。”
小陸崇不理會,仍是問戴纓:“姐姐,我祖母去寺廟要住好長時日,待過年才回,我在你這屋里用飯好不好?”
戴纓回笑道:“怎么不好?晚些時候,我們在院里烤肉吃,一會兒你把你的姐姐們叫來,人越多越熱鬧。”
陸崇聽說,喜得歡叫出聲,也不坐了,下了榻就往其他幾個院跑去。
午后,陽光正好,鋪了一地的金光。
下人們歡歡喜喜將烤肉架支到院中,又是切肉,又是備料,相互間笑鬧著。
陸意兒一面同陸溪兒說著話,一面悄不聲兒地打量戴纓。
這位戴姨娘她從前是見過的,青山寺時,她立在母親姚氏身側,看著立在堂間孤零零的戴纓,臉上帶著微笑,心甘情愿地解除她同謝家的婚契。
她周圍環伺著即將結親的兩家人,而她,就是一顆孤立無援,被排擠在外的沙石。
這才多久,一扭轉,她竟成了他們陸家人。
就在陸意兒思忖間,院外傳報,她大伯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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