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人回平谷時已是深夜。
戴萬昌在屋中睡得不安,這幾日事情一波接一波,先是長女不吭一聲歸來,落后又是小衙內找上門,撇開次女,揚要納長女,還讓媒婆抬禮上門。
這小衙內是個渾的,行事毫無章程,他老子若在,還能管一管,偏那吳縣令去了青城。
可他清楚,就算吳縣令回了,此事也沒有轉圜的余地。
所以當孫氏到他面前泣訴,他默認了戴纓進吳家為妾,云娘替姐赴京。
屋外梆子響,不知敲到幾更天。
戴萬昌剛沉到夢里,房門被大力拍響。
“老爺!老爺!”
戴萬昌猛地睜開眼,心跳失齊,因醒得太突然,耳中嗡鳴,整個人的魂還未歸,怔看著那木門。
剛才有人喊門,是夢?
正想時,門聲再次響起,啪,啪又是幾下。
“沒規矩的賊囚根子,說了多少遍,就這么敲主家的門?!你有這力氣敲門,明兒發到莊子上犁地!”戴萬昌一面撫著胸口,一面喝罵。
正待閉眼時,小廝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吳知縣派人送了帖兒來。”
戴萬昌從榻上欠起身,不過一瞬,披衣下榻,打開門:“那人呢?”
小廝先是遞上帖子,說道:“差人打馬來的,把帖送到便走了,叫老爺看,并囑咐緊要,緊要。”
戴萬昌攏了攏肩頭的衣衫,展帖看去,雙手漸漸顫動起來。
小廝見其不對,疑聲道:“老爺?”
戴萬昌揚起手里的帖,語調因為太急,有些走樣:“快!快!把咱們城南那處的宅院收揀出來!”
“現在?”小廝說著,“這會兒正值深夜,不如……”
戴萬昌朝小廝兜頭一打:“你是老爺還是我是老爺?告訴管家,立馬差人去城南的院子,連夜把院子清整出來,一應物品備齊,還有……”
戴萬昌話語越急腦子越阻塞:“你……你跟管家說,就說京都的大官要來,他知道該如何行事,那邊院子少什么,來不及置辦的,從咱們這邊搬。”
小廝點頭如搗算,追問了一句:“人手不夠呢?”
“人手不夠?若人手不夠,連老爺我都得到那位大人跟前端茶遞水,你說人手不夠怎么辦?”
小廝心中納罕,這是個什么人物?縣令又是連夜送信,家主又是深夜派人拾城南別院。
當下不敢延誤,撒開腿往前通知管家。
戴萬昌這一夜是不能睡了,他得親自前去督管。
吳縣令遣人送來的帖子上說,京都來的樞密使要來平谷,特征他家私院作行館。
算一算,若是出發得早,行得快,傍晚便能到平谷。
這等大事,如同天上砸下來的一樣,辦好了,便是有功,若是欠妥,就是有罪。
整個戴宅上上下下動了起來,比白日還要忙碌。
戴纓迷蒙中醒來,從床上撐起身,看了一眼窗紗上的暗藍,喊了一聲:“歸雁。”
不一會兒,歸雁披衣從隔間出來,擎著燈盞,聲音帶著未醒的困倦:“主子喚我?”
“外面怎么這樣吵?”
歸雁揉了揉眼,傾耳一聽,還真是,說道:“婢子出去瞧瞧。”
說著,推門出了屋,不一會兒,走了進來,把門反手掩上,攆著碎步走到榻邊:“我的主兒,大事,大事。”
“什么大事?”戴纓顰著眉,有些提不起勁兒,“大夜里,能有什么事。”
歸雁擱好燈盞,扶戴纓坐起,往她身后塞了靠枕,一臉喜色:“大人要來啦!”
“什么大人小人。”戴纓接應不上。
歸雁哎呀一聲,坐到榻沿,聲音壓了壓:“陸相,陸大人,就是那位大人呀!”
戴纓呼吸一窒,雙手緊緊揪住衾被,急聲問:“陸家大爺么?是他?”
“是,是,婢子剛才問了前院的人,他們說京都來的大官,從青城過來,天明時分,人就到哩!”
歸雁心中歡喜,前幾日,老爺突然一改口風,不放娘子回京,讓她給小衙內為妾。
她私下打聽了,那小衙內看上的是二姑娘,結果不知怎么變成她家主子,如此一來,娘子去不得京都,老爺便讓二姑娘替娘子赴京。
此事發生得太過蹊蹺,之后,二姑娘院前的護衛們撤到她們這邊。
這么幾日,陸相一行人只怕早走了。
歸雁同她家小娘子是一心的,她的情緒,她很能體味,娘子有時伏在窗臺上,望一望天,轉頭問她,她們回平谷有幾日了?
無非就是算日子,青城的車駕什么時候回程。
就在前兩日,娘子不問了,因為那一日……陸相一行人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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