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淵躬身,向胡宗憲行了此番談話后的第三次大禮。
胡宗憲的寥寥數語,剝開了“漕海一體”表面那層光鮮的未來。
露出了其下盤根錯節的利害,以及那深不見底的人心。
他原以為自己已洞悉世事,卻未曾想,在這些老謀深算的官場巨擘面前,他仍是那個帶著幾分青澀的少年。
然而,這并非打擊,反而是指引,讓他找到了方向。
胡宗憲見他如此鄭重,卻只是灑然一笑,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
那張清癯的臉上,疲憊雖未盡去,眼底卻閃爍著某種深沉的光芒。
“無需如此。”
胡宗憲的聲音帶著一絲溫和的命令。
“夜已深,你今日便連夜啟程,趕回溫州府罷。”
他起身,緩步走到窗前,推開半扇窗戶,夜風帶著初秋的涼意,吹拂著他鬢角的銀絲。
“陸明淵,你如今最大的敵人,是時間。”
胡宗憲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夜色,看到遙遠的東南海疆。
“趁著汪直這頭猛虎尚未被徹底肅清之前,你必須盡快發展溫州水師,將你的新式戰船打造出來,將你的海運體系初具雛形。”
“等到海運一開,那滾滾而來的利潤,便是你最好的籌碼。到了那時,許多事情,便會好辦許多。”
陸明淵心頭一凜,他明白胡宗憲的意思。
在朝廷大軍全力剿滅汪直之前,那些觀望的勢力不會輕易插手,這正是他發展壯大的黃金時期。
一旦汪直這條巨鯊被捕,海貿的巨大利益將徹底暴露。
屆時,各方勢力聞風而動,他若沒有足夠的實力自保,便會淪為砧板上的魚肉。
“晚輩明白,定不負部堂所托!”
陸明淵再次拱手,語氣堅定。
辭別胡宗憲,陸明淵沒有絲毫耽擱,連夜點齊親衛,跨上快馬,朝著溫州府的方向疾馳而去。
五日的奔波,日夜兼程,馬蹄聲聲,踏碎了沿途的寂靜,也磨礪著陸明淵的意志。
他的身體疲憊到了極限,但精神卻異常亢奮。
胡宗憲的教誨,如同洪鐘大呂,在他心中反復回響,催促著他,鞭策著他。
終于,在第五日的黃昏,溫州府那熟悉的城墻輪廓出現在他面前。
陸明淵勒住韁繩,感受著馬匹的喘息,以及自己胸腔中那劇烈跳動的心臟。
他沒有直接前往府衙,而是解散了親衛,讓他們各自歸家休整,自己則徑直返回了溫州府衙后宅的住處。
推開院門,一股熟悉的暖意撲面而來。
庭院里,幾盞燈籠搖曳著柔和的光芒,照亮了院中尚未凋零的幾株桂樹。
淡淡的桂花香,沖淡了陸明淵一路風塵仆仆的疲憊。
“少爺!”
一個清脆中帶著驚喜的聲音響起,若雪從屋檐下的小門里沖了出來。
她身著一襲素雅的襦裙,發髻簡單地挽起,卻遮不住那份與生俱來的清麗。
見到陸明淵風塵仆仆的身影,她那雙剪水秋瞳里,瞬間盈滿了擔憂與心疼。
“快,快進來!少爺一路辛苦了。”
若雪小跑上前,接過陸明淵手中的韁繩,聲音里帶著幾分顫抖。
陸明淵看著眼前這個嬌俏可人的少女,心中的疲憊似乎一下子被沖刷干凈。
他伸手揉了揉若雪的頭,笑道:“無礙,只是有些累了。”
若雪引著陸明淵來到浴室,早已準備好的浴桶里,熱水冒著氤氳的熱氣。
她熟練地幫陸明淵解開衣袍。
那雙纖細的手指,在解開陸明淵腰帶時,不經意地觸碰到他的皮膚,引得她臉頰微微泛紅。
陸明淵沒有注意到她的羞澀,他實在是太累了。
他靠在浴桶邊緣,若雪幫他添著熱水,用浴巾搓去一身的疲憊!
柔若無骨的纖細玉手在陸明淵身上游走,肩頸的舒適也讓陸明淵疲憊的神經得以放松!
靠著浴桶旁邊,不久的功夫便響起了沉重的呼吸聲!
若雪見他如此,心疼得無以復加。
她蹲下身,輕輕地喚了幾聲,見陸明淵只是發出微弱的鼾聲,便知道他已累極。
她沒有再打擾,而是輕手輕腳地走出浴室。
吩咐丫鬟們在屋內點燃爐子,又不斷地更換著浴桶里的熱水,確保水溫始終溫暖。
她知道,少爺這一路奔波,定是受了風寒,這熱水,便是最好的慰藉。
半個時辰后,若雪再次來到浴室。
陸明淵的身體在熱水中浸泡得有些發白,她輕輕推了推他,柔聲喚道。
“少爺,該起來了,再泡下去,身子該受不住了。”
陸明淵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眼神中還帶著一絲睡意朦朧。
他看著若雪那張關切的臉龐,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他起身,若雪立刻遞上干凈的毛巾,服侍他擦拭身體。
陸明淵披上若雪遞來的干凈里衣。
他看著地上被他隨意丟棄的,沾染著一路風塵的衣袍,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他沒有去管那些衣物,而是伸出手,將若雪輕輕地攬入懷中。
若雪的身子僵了一下,隨即軟化下來,依偎在他的懷里。
她的臉頰緊貼著陸明淵的胸膛,感受到他強健的心跳,耳畔是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
“今夜,陪我。”
若雪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如同傍晚的火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