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淵連忙起身,長揖及地:“學生陸明淵,見過周大人。”
“哎,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太見外了!”
周泰上前一步,親手將他扶起,熱情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你乃林撫臺的得意門生,與我那弟子博文又是同科,老夫癡長你幾歲,你若不嫌棄,叫我一聲周伯父便可。”
“學生不敢,禮不可廢。”
陸明淵態度謙恭,卻不卑不亢。
周泰見狀,也不強求,只是笑意更濃,引著他重新落座,關切地問道。
“賢侄這一路從江寧而來,可還順利?林撫臺身體可還康健?”
“多謝大人關心,一路順遂。老師身體康健,一切安好。”
兩人寒暄了幾句,周泰便將話題引到了學問之上,他撫著胡須,看似隨意地說道。
“賢侄在江寧這數月,想必在林撫臺的教導下,學問愈發精深了吧?老夫可是時常聽聞你在江寧府的才名啊。”
他話鋒一轉,帶著幾分自得的笑意。
“說起來,我那劣徒林博文,自從府試之后,便知恥而后勇,這半年來可是不敢有絲毫懈怠,日日苦讀,唯恐被你這顆江南文曲星甩得太遠。”
“老夫不才,見他勤勉,近來也常抽空指點他一些政務上的門道,讓他提前熟悉熟悉,免得將來金榜題名,卻成了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書呆子。”
“賢侄可不要光顧著埋首故紙堆,被他超了過去啊。”
周泰有意無意地透露出,自己的弟子林博文,已經開始接觸實際政務。
這在同輩士子中,無疑是巨大的優勢,是一種隱晦的炫耀與施壓。
他想看看,眼前這個被林瀚文寄予厚望的少年,會是何反應。
陸明淵聞,臉上神情未變,只是那雙深邃的眸子里閃過一絲了然。
他放下茶盞,微微一笑,語氣平和地回應道。
“周大人說的是。學生也深知‘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的道理。”
他頓了頓,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幸得老師垂愛,這數月來,學生除了在貢院藏讀書,其余時間,老師也時常將學生叫到書房,親自教導學生一些處理公務的法子。”
“從一府漕運的利弊,到地方人事的關系,學生愚鈍,所學不過皮毛,但亦是獲益匪淺。”
話音落下,書房內的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周泰臉上的笑容,出現了一剎那的僵硬。
他眼中的自得與試探,瞬間被一股濃濃的驚訝所取代。
他本以為自己讓林博文提前接觸政務,已經是愛才心切,算是“拔苗助長”了。
按照官場的規矩,通常只有等門生中了舉人,有了功名在身,老師才會開始傳授這些真正的“屠龍之術”。
卻萬萬沒有想到,林瀚文竟是如此看重陸明淵,竟是這般不拘一格!
鄉試還未開考,便已將這等封疆大吏的為官心法,傾囊相授!
這是何等的器重!
何等的期待!
自己以為的領先一步,在林瀚文的布局面前,竟然后知后覺,相形見絀!
周泰畢竟是久歷官場之人,心頭的震驚只是一閃而過,便被他用一陣更大聲的笑給掩蓋了過去。
“哈哈,好!好啊!林撫臺高瞻遠矚,果然是為國選材,不拘一格!”
“有他親自教導,賢侄的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是老夫多慮了!”
他心中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對陸明淵的評價,又在無形中拔高了數層。
一番交談,高下立判。
周泰不再試探,轉而熱情地說道。
“如今距離鄉試開考,尚有半月。賢侄離家已久,想必思念親人。”
“老夫已經為你備好了馬車和人手,你隨時可以動身,先回江陵縣探望父母,待考前再返回杭州府便是。”
“一切應考事宜,老夫都會為你安排妥當,賢侄不必操心。”
“如此,便多謝大人費心了。”
陸明淵起身,再次深深一揖。
一個時辰后,一輛更為舒適寬敞的馬車,在四名府衙精銳護衛的護送下,緩緩駛出了杭州府衙。
車廂內,陸明淵閉目養神。
車輪滾滾,向東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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