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厚海連說了三個“好”字,他仔仔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
這張臉,眉眼清秀,像極了婉君年輕時的模樣,但那挺直的鼻梁和堅毅的下頜,卻又帶著幾分陸從文的英氣。
小小年紀,便有這般風骨氣度!
王厚海滿意地點了點頭,心中最后的一絲芥蒂也煙消云散。
他伸手,輕輕撫摸著陸明淵的頭頂。
眼神中充滿了復雜的情感,有欣慰,有驕傲,也有一絲深深的愧疚與后怕。
“像,真像啊……果然是我王家的種!”
他感慨萬千,聲音也變得柔和下來。
“孩子,你出生的時候,外公還親手抱過你……一轉眼,都長這么大了。”
他的目光轉向跪在地上的陸從文,眼神又瞬間變得冰冷。
“當年,我便看他有幾分讀書的天分,才動了心思。誰曾想,他竟是個自毀前程的廢物!”
“放著好好的青云路不走,偏要回家去刨那幾畝薄田!不僅毀了自己,還差點……差點毀了你!”
一想到自己這個天資非凡的外孫,竟然在田間地頭浪費了十年光陰,王厚海的心就如同被刀割一般。
好在,好在現在還不晚!
“父親……”
王景軒此時上前一步,輕輕咳嗽了一聲,提醒道。
“妹妹和妹夫,還跪在地上呢。”
王厚海冷哼一聲,瞥了一眼依舊跪著的陸從文,怒氣又涌了上來。
“跪著?跪著還不解氣!我恨不得讓人打斷他的腿!”
“把我王家最疼愛的女兒拐走,讓她在外面吃了十年的苦!這筆賬,沒那么容易算!”
他指著陸從文,聲色俱厲地說道。
“你,就在這院子里給我跪著!跪足一炷香!什么時候香燃盡了,什么時候再起來!算是給你小懲大誡!”
“是,岳父大人。”
陸從文聞,沒有絲毫辯解,只是將頭埋得更低,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
王氏心疼丈夫,想要開口求情,卻被王厚海一個嚴厲的眼神給瞪了回去。
就在這時,剛剛起身的陸明淵,卻又一次,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與父親并肩。
“外公。”
他的聲音清朗而堅定。
“父親當年放棄學業,回家務農,固然有他自己的考量,但其中,也有為了扶持堂兄讀書的緣故。”
“此事,不能全怪父親一人。孫兒身為長子,未能替父親分憂,亦有過錯。要罰,便請連孫兒一起罰。”
這番話,擲地有聲,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誰也沒想到,這個十歲的少年,竟有如此擔當!
他沒有為父親辯解,而是將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情真意切,讓人無法反駁。
王厚海看著跪在自己面前,脊梁挺得筆直的外孫,心中又是心疼又是震撼。
他本意只是想磋磨一下陸從文,出一口惡氣,哪里舍得讓自己這個寶貝外孫受半點委屈?
“你……你這是做什么!快起來!”
王厚海急忙要去扶他。
陸明淵卻跪著不動,平靜地說道:“父親不起來,孫兒便不起來。”
祖孫二人,一個站著,一個跪著,就這么對峙著。
一個眼神倔強,一個眼神堅定。
良久,王厚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終究是敗下陣來。
他狠狠地瞪了陸從文一眼,沒好氣地冷著臉揮了揮手。
“罷了罷了!算你生了個好兒子!起來吧!都起來!看著就心煩!”
“多謝岳父大人!”
陸從文如蒙大赦,連忙磕了個頭,這才在王氏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陸明淵也隨之起身,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婉君,明淵,你們隨我來。”
王厚海的臉色緩和了許多,他轉身,朝著后院深處走去。
“認祖歸宗,先要祭拜列祖列宗。”
王家祠堂莊嚴肅穆,一排排的祖宗牌位供奉在高臺之上,香爐里青煙裊裊,帶著一股檀香的沉靜氣息。
王厚海親自點了三炷香,遞到陸明淵手中,神情前所未有的鄭重。
“明淵,跪下。給你王家的列祖列宗磕頭。從今日起,你便是我們王家承認的子孫。”
“你身上流著一半王家的血,無論你姓甚名誰,王家,永遠是你的后盾。”
陸明淵接過香,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團上,對著那滿堂牌位,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每一個頭,都磕得沉穩而實在。
禮畢,王厚海親自將陸明淵的名字,寫在了族譜之上王婉君的旁邊。
看著那“陸明淵”三個鐵畫銀鉤的大字,他只覺得滿心的郁結之氣,在這一刻盡數散去,通體舒泰。
從祠堂出來,王厚海仿佛年輕了十歲,精神矍鑠,紅光滿面。
他當即宣布了一個讓所有人都為之震驚的決定。
“景軒!”
“你立刻去發請柬!”
“就說我王厚海,尋回了失散多年的外孫!兩天后,王家大開宴席。”
“一為慶祝我外孫認祖歸宗,二為慶祝我王家之后,出了一位縣、府雙科案首!”
“我要讓整個清遠縣,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
“我要讓他們所有人都知道,我王厚海的外孫,是人中之龍!我王家,后繼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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