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灼痛,像一條無形的火鞭,在體內抽打。
簫羽的意識被強行從黑暗中拽出。
“源核”在脈動,每一次跳動,都將一股狂暴的能量注入他的四肢百骸。這不是淬煉,更像是酷刑。骨骼在呻吟,肌肉在撕裂。
他撐著床沿坐起,冷汗沿著額角滑落,在下頜匯聚,滴落在床單上,洇開一小片深色。
他試圖引導那股力量,卻像一個試圖給猛獸套上韁繩的孩童,被輕易掀翻。
房間里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地喘息。
一道微弱的光,來自角落。
他瞇起眼睛,適應了黑暗,才看清那是一個人影。
葉雪嫣。
她靠在椅子里睡著了,頭歪向一邊,暴露出一段脆弱的脖頸。她身上那套永遠筆挺的職業裝,此刻也顯出幾分疲憊的褶皺。
她的手邊,一個便攜光幕的屏幕沒有關閉。
簫羽赤著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步走過去。他體內的灼痛,讓他每一步都走得極為緩慢。
光幕上不是集團的財務報表,也不是什么戰略規劃。
是一份文件。
標題的每一個字,都像冰錐,刺入簫羽的瞳孔。
項目代號:普羅米修斯風險評估及終止預案
執行對象那一欄,是他的名字:簫羽。
他往下看。
“當目標精神波動超出安全閾值75并持續三分鐘,啟動一級響應。”
“當目標能量輸出呈現不可逆的惡性增殖,啟動二級響應。”
“……當目標出現威脅葉家核心利益的自主行為,授權最高權限執行人,進行物理清除。”
物理清除。
多么干凈利落的詞。沒有血,沒有掙扎,只有一個結果。
他體內的灼痛仿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邃的寒冷,從心臟的核心開始,凍結了他全身的血液。
這個女人,這個剛剛用一場豪賭把他從失控邊緣拉回來的女人,轉頭就為他準備好了墓志銘。
他看著她沉睡的臉,蒼白,緊繃,即使在睡夢中,眉頭也未曾完全舒展。
她似乎感覺到了冷,身體無意識地縮了縮。
簫羽沉默地轉身,從醫療床上拿起一張備用的薄毯。
他走回去,俯下身,動作輕緩地將毯子披在她身上。布料柔軟,和他此刻的心情截然相反。
就在毯子搭上她肩膀的瞬間,葉雪嫣的眼睛驀地睜開。
那里面沒有一絲睡意,只有獵豹般的警覺。
“數據異常?”她坐直身體,第一反應永遠是工作。
簫羽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他抬起下巴,示意她去看那個還亮著的光幕。
“‘終止預案’,”他的嗓子有些干澀,“這也是保護資產的必要流程?”
葉雪嫣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她看了一眼屏幕,然后是簫羽。她沒有關閉光幕,也沒有試圖掩飾。
“是。”她回答,那種冰冷的、程序化的鎮定又回到了她的臉上,“任何高回報投資都伴隨高風險。制定風險隔離機制,是所有項目管理的基礎。”
“我是一項投資。”簫羽陳述著這個事實。
“是葉家有史以來,最重要的一項。”她補充道,不帶任何情緒。
“一項隨時可以被‘物理清除’的投資。”簫羽一字一頓。
“在觸發預設條件時。”她用詞精準,像在宣讀法律條文。
“比如,威脅到葉家的核心利益?”簫羽問,“由誰來判斷?你嗎?”
“我是最高權限執行人。”她承認的坦然。
坦然的可怕。
“我不太懂。”簫羽說,他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你前一刻還在賭上一切救我,后一刻就準備好了殺我。葉董事,你不覺得你的行為邏輯,存在嚴重的沖突嗎?”
“不沖突。”葉雪嫣站起身,毫不退讓地與他對峙,“拯救你,是為了讓投資升值。預案,是為了在投資惡化成負債前,及時止損。一個著眼于收益,一個著眼于風控。這在商業上,完美自洽。”
“商業?”簫羽幾乎要笑出聲,“你把莊園舍棄,告訴我那是為了‘源核’。幾十年的家,你說舍棄就舍棄。現在你告訴我,我也是一樣的東西-->>?一個可以被計算價值,可以被隨時舍棄的物件?”
“沒有價值的東西,就應該被舍棄。”她重復著自己說過的話,像是在說服他,也像是在說服自己。
“那你的價值又是什么?”簫羽反問,“你坐在這里,不處理你那堆積如山的‘家事’,不為你分崩離析的家族制定新的商業計劃,卻守著我這個‘高風險物件’。這符合你的利益計算嗎?還是說,這也是一種……情感投資?”
“情感,是最廉價的消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