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的空氣干燥而混濁。
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路邊,像一塊不起眼的石頭。街對面是一座古樸的宅邸,青磚黛瓦,在現代化的城市里顯得格格不入。
“又換了一班人。”葉冰依壓低了聲音,手指在方向盤上無意識地敲擊著,“那輛帕薩特,早上八點就在了,現在是另一撥。”
簫羽靠在副駕的椅背上,沒有作聲。他的臉頰凹陷下去,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從青城山下來,他們幾乎沒有停歇,一路向西。那道士虛無縹緲的話,是他們唯一的救命稻草。
“目標叫宋濂,人稱宋老。”葉冰依復述著查來的資料,“古籍收藏家,學者派頭,很少跟人結怨。誰會監視他?”
“不是監視他。”簫羽終于開口,氣息微弱,“是監視他手里的東西。”
葉冰依的動作停了。她扭頭看著簫羽,他的狀態很差,但他的感知依然敏銳得可怕。
“我去。”葉冰依說。
“不行。”簫羽立刻否決,“他們來路不明,你一個人太危險。”
“那你去嗎?”葉冰依反問,“你現在的樣子,走兩步路都費勁。我的身份是最好的掩護,一個被寵壞了、對古董一知半解的富家小姐。這種人,最沒有威脅。”
簫羽沉默了。他無法反駁。每一次頭痛發作,都像是在他精神的堤壩上鑿開一個新的缺口。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流失,像漏水的桶。
“你在車里等我。”葉冰依解開安全帶,“用你的方法,看看能不能感覺到什么。如果我半小時沒出來,你就報警,然后自己走。”
“冰依……”
“這是命令。”葉冰依打斷他,推門下車。
她身上穿著名牌的連衣裙,手里拎著一個精致的小包,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驕矜與好奇。她踩著高跟鞋,從容地走向那座宅邸的大門。
門上的銅環冰冷。她叩響了它。
片刻后,門開了一道縫,一個穿著對襟衫的老人出現在門后。他頭發花白,戴著一副老花鏡,身上有淡淡的墨香。
“請問你找誰?”
“請問是宋濂,宋老先生的家嗎?”葉冰依的聲調甜美而禮貌,“我叫林晚,我爺爺是林正德。他一直很仰慕宋老在古籍收藏領域的造詣,這次我來西京,特意囑咐我前來拜訪。”
她搬出了一個真正的收藏界名宿的名字。
宋濂推了推眼鏡,打量著她。“林老的孫女?請進吧。”
門開了。葉冰依走進去,身后的門緩緩關上,隔絕了街上的喧囂。
院子里種著竹子和一架紫藤。書房里,陽光透過木格窗,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舊紙張和墨的味道。
“林老先生身體可好?”宋濂為她沏了一杯茶。
“還是老樣子,謝謝宋老關心。”葉冰依捧著茶杯,切入正題,“我從小聽爺爺念叨,說天下奇書,十之五六都曾經過宋老您的手。我這次來,也是想開開眼界。”
“都是些不值錢的故紙堆罷了。”宋濂謙和地擺手,“小姑娘家,怎么會對這些老古董感興趣?”
“我專業是歷史,也算沾點邊。”葉冰依笑了笑,“其實,我對那些正史野史興趣不大。我更想看看……那些比較偏門的,比如關于精神修煉,或者……上古傳說的孤本。”
宋濂端著茶杯的動作頓住了。
他抬起頭,鏡片后的神色變得難以捉摸。書房里的氣氛瞬間凝固。
“精神修煉?”他重復了一遍,語氣平淡,卻透著一股疏離,“林小姐,那些都是無稽之談,怪力亂神,當不得真。”
“我就是好奇。”葉冰依裝出天真的樣子,“聽說古代有些方士,能通過修煉,達到匪夷所思的境界。我還聽說過一個詞,叫‘歸墟’,說是什么萬物的終點。宋老您見多識廣,一定知道這些吧?”
“歸墟”兩個字一出口,宋濂的臉色徹底變了。
那不是警惕,而是一種混雜著恐懼和厭惡的排斥。
“林小姐。”他放下茶杯,發出一聲輕響,“你聽誰說的這些東西?”
“一本游記上看到的,隨口一提。”葉冰依的心在下沉,她知道自己碰到了釘子。
宋濂站起身,走到窗邊,-->>背對著她。“那些書,是不祥之物。很多年前,我收藏過幾卷,但后來……出了一場意外。”
“意外?”
“一場火災。”宋濂的聲音很低,“書房走水,燒掉了。也好,那些東西,本就不該存于世上,留著只會害人。”
他的話語里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
葉冰依知道,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了。這個老人的防備心太重,或者說,他經歷過什么,讓他對這些東西怕到了骨子里。
“真可惜。”她站起來,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那我就不打擾宋老了。”
“恕不遠送。”宋濂依舊背對著她,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