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車上,秦書記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他嘴角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顯然心情不錯。
何凱安靜地坐在一旁,目光投向窗外飛速掠過的街景,內心卻遠不如表面平靜。
過了好一陣,秦書記緩緩開口,眼睛依舊閉著,聲音卻帶著清晰的思索,“何凱啊,羅局長他們這次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要直插清江。”
“關于那邊的情況,你最早提醒過我,依你看,我們這邊,能做些什么?或者說,應該怎么配合?”
何凱收斂心神,謹慎地回答,“書記,具體行動方案,還是要看上級的統一部署和領導您的安排。”
秦書記終于睜開眼,斜睨了他一眼,“哼,你小子,現在跟我打上馬虎眼了?心里有想法就直說,別藏著掖著!”
何凱被說中心事,訕訕地笑了笑,“書記,我畢竟是您的秘書,主要職責是服務好您,這種跨部門、跨地區的具體辦案思路,我貿然置喙,不太合適……”
“讓你說你就說!”
秦書記不耐煩地打斷他,語氣卻并非真的責怪,“哪來那么多廢話!我現在就想聽聽你這個從清江出來、又親身經歷過風波的人,最直接的看法!”
何凱知道躲不過去了。
他沉默了片刻,整理了一下思緒,聲音也低沉了幾分,“秦書記,既然您讓我說,那我就斗膽直,我認為,如果緝私總局的行動僅僅局限于在清江本地查處幾起走私案件,或許能打掉金家的一些外圍勢力,繳獲一些贓款,但恐怕很難對其核心根基造成毀滅性打擊。”
“哦?”
秦書記坐直了身體,顯然被勾起了興趣,“繼續說。”
“金家的生意盤根錯節,很多核心資產和交易鏈條早已轉移或隱藏在更復雜的結構之下。”
何凱話鋒一轉,語氣變得肯定,“但這次行動只要方向找準,力度足夠,哪怕只是撼動其在清江的根基,也足以引發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什么樣的連鎖反應?”秦書記追問,目光炯炯。
何凱條理清晰地分析道,“首先,是經濟層面的地震,金家掌控或關聯的企業,一旦被官方盯上并展開調查,信用評級會瞬間暴跌,銀行抽貸、投資者恐慌性撤資幾乎是必然的。”
秦書記點了點頭,他示意何凱繼續。
“他們的資金鏈會承受巨大壓力,甚至可能斷裂,其次,也是更關鍵的,是清江官場的地震。”
“很多與金家利益捆綁在一起的官員,會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開始瘋狂地切割、撇清關系,甚至為了自保,可能會主動提供線索,反咬一口。”
“屆時,墻倒眾人推的局面一旦形成……”
“所以說,這看似是經濟案件,實則是撬動整個局面的一個支點?是我們徹底整頓清江政治生態的一個絕佳機會?”
秦書記接過他的話,眼中精光一閃。
“對的,書記!”
何凱重重地點了點頭,“風暴來臨之前,最先感知并倉皇逃竄的,往往是那些依附在朽木上的蛀蟲,我們需要做的,可能就是借助這股東風,順勢而為,擴大戰果。”
秦書記臉上露出了贊許的神色,微微頷首,“嗯,看來在紀委這段時間沒白待,有點全局頭腦了,思考問題比以前深了。”
“那您的想法呢?”
“可能沒有你那樣樂觀,因為很多人都不想讓金家這么快倒了!”
“為什么,那是個毒瘤!”
“事情很負責,并不是一刀切就能解決問題的,這個羅副局長已經和我們省里通過氣了!”
何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能感覺到秦書記今天心情確實很好,對自己的包容度也高了不少。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壓在心底的關切,“書記,那個……秦嵐她現在……”
提到女兒,秦書記臉上的笑意淡了些,輕輕嘆了口氣。
“秦嵐啊,她……暫時沒去單位上班,唉,這丫頭,跟我們賭氣呢。”
“她沒有上班?那她……一直在家嗎?”何凱的心提了起來。
“不在家!”
秦書記搖了搖頭,語氣帶著無奈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這倔丫頭,自己跑出去租了個房子單住,具體在哪兒,她也沒告訴我,就說想一個人靜靜。”
何凱的心猛地一沉。
自己住?賭氣?
他立刻想到了孫婷,秦嵐的閨蜜。
她一定知道秦嵐的下落。
想到這里,他也顧不得許多,趁著秦書記再次閉目養神,悄悄拿出手機,給孫婷發去了一條簡短的信息,“孫姐,知道秦嵐現在住哪里嗎?很擔心她。”
然而,信息如同石沉大海。
直到車子平穩地駛回紀委大院,停穩在辦公樓前,何凱的手機屏幕依舊一片沉寂。
回到辦公室,離下午上班還有一段時間。
秦書記回了里間休息。
何凱一個人坐在外間的辦公桌前,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心里卻像是壓著一塊石頭,思緒紛亂,怎么也靜不下來,只能對著空氣發愣。
過了十幾分鐘,就在他心焦如焚時,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