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淵的語氣很篤定,“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從今天起,我們王家,不善了。”
王大山蹲回灶膛前,默默地添了一把柴。
灶膛里的火光,映得他的臉忽明忽暗。
他沒說話,但那挺直了許多的腰桿,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陸淵知道,第一步,他走對了。
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話鋒一轉。
“爹,娘,考童生,需要買書、買紙筆。大概要多少錢?”
提到錢,屋子里的氣氛又沉重下來。
趙翠花嘆了口氣,掰著指頭算:“一套最差的筆墨紙硯,就要二三百文。一本《三字經》都得幾十文,更別說《論語》《孟子》那些大部頭,沒個兩銀子,根本想都不要想。”
兩銀子。
對這個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幾塊碎銀的家庭來說,無異于天文數字。
陸淵看著父母臉上重新浮現的愁苦,心中并無波瀾。
他本就沒指望過他們。
求人不如求己。
“錢的事,我來想辦法。”
他站起身,在逼仄的屋子里踱了兩步,目光在四壁上搜尋。
最后,他走到灶膛邊,從柴火堆里抽出一根燒得半截的木炭,又對王大山說:
“爹,能給我找一塊干凈點的木板嗎?”
王大山雖然不解,但還是起身,從床底下拖出一塊不知用來做什么的,相對平整的桐木板,用袖子擦了又擦。
陸淵接過木板,將它靠在墻上。
在父母驚疑不定的注視下,他手持木炭,手腕輕動。
沒有猶豫,沒有構思。
仿佛那些線條早已在他心中演練了千百遍。
前世,他為了畫好漫畫,曾對著鏡子練習過無數次人體結構和動態表情。
此刻,他腦海中浮現的,是王大山被濃煙嗆得流淚的模樣。
炭筆在木板上游走,發出沙沙的聲響。
只是短短幾十息的功夫。
一個活靈活現的男人頭像,便出現在木板上。
那是一個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莊稼漢,眉宇間刻滿了辛勞,眼角的皺紋深如刀刻,眼神中混合著麻木、愁苦,以及一絲深藏的、對家人的溫情。
正是王大山的寫照。
卻比鏡子里的王大山,更像王大山。
“這……這是我?”
王大山湊上前,難以置信地看著木板上的自己,聲音都在發顫。
趙翠花更是捂住了嘴,眼中滿是震驚。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畫。
村里的畫師畫神仙,畫花鳥,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呆板無比。
可眼前的畫,像是把她丈夫的魂,都給勾了出來,釘在了這塊木板上。
陸淵放下木炭,輕輕吹去浮灰。
“這叫素描。”
他看著父母震撼的表情,平靜地拋出了自己的計劃。
“縣城里的話本小說,一本能賣二十文,若是配上幾張我這樣的插畫,一本賣四十文,甚至五十文,都有人搶著要。”
“一本話本,我抽十文錢的潤筆費。一天畫十本,就是一百文。”
“一個月,就是三千文。”
“三兩銀子。”
他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王大山和趙翠花的心上。
一個月,三兩銀子。
他們一輩子都不敢想的數字。
陸淵看著窗外漸漸停歇的雨,天邊,似乎有一縷微光,正努力掙脫烏云的束縛。
“明天,我去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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