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王家村,王先進的家里。
屋子里雖然生了火,但冷清的就得像個冰窖,張愛霞正在灶臺前忙活著,鍋里煮著寡淡的苞米面糊糊。
她一邊用勺子攪動著,一邊出神地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臉上沒什么血色,透著一股子疲憊。
前段時間,王守仁和老婆子,還有她的大兒子王先躍,都死了。
這消息傳來的時候,她正在娘家伺候病重的爹媽,等她匆匆趕回來,家里只剩下三口薄皮棺材和一堆爛攤子。
說不難過是假的,畢竟是自已的男人和大兒子。
可要說有多難過,張愛霞又覺得心里頭好像搬開了一塊大石頭,松快了不少。
再也不用聽老婆子整天指桑罵槐的刻薄話,也不用再提心吊膽地伺候那個一不合就動手打罵的男人。
這個家,終于清靜了。
可清靜下來之后,就是無邊的冷和慌亂。
大兒子沒了,就剩下個小的,還是個被慣得無法無天,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
以后的日子可怎么過?
張愛霞甚至會覺得老天有些不公,為什么不把大兒子也留下來,至少還能多一個勞動力,正想著,屋門“砰”的一聲被人從外面撞開,一股寒風卷著雪沫子灌了進來。
王先進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整個人就像個剛從雪水里撈出來的落湯雞,頭發眉毛上都掛著冰碴子。
“媽!媽——”他一進屋就扯著嗓子嚎了起來,哭聲尖銳刺耳。
張愛霞手里的勺子一頓,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心里咯噔一下。
她轉過身,看著兒子這副狼狽樣,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這是又惹啥禍了?”
“是他們!是他們打我!”王先進撲到炕邊,指著自已濕透的棉襖,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就是王秀蘭那個賤人,還有她找的野男人,他們把我埋雪堆里,要凍死我,媽,你得給我報仇啊!”
張愛霞心中暗嘆,這小兒子都學的什么詞,一口一個賤人,一口一個野男人的。
他懂那些都是什么意思嗎?
不過,很快張愛霞就愣住了。
王秀蘭?
老四家的收養的那個女兒?
不是說她在爹媽走后,自已也走投無路,投奔表親去了嗎?
怎么又突然回來,還……還有了男人?
專門回來揍自已兒子一頓?
“真的假的,是不是在胡說八道?”
張愛霞有些不信。
“我沒胡說,就是她,她還帶著兩個外國婆娘!”王先進哭得更兇了,“媽,你看我,我都快凍死了,你要是不信,你摸摸我的衣服!”
“他們就是壞人,就是他們害死我奶奶和我爸的,嗚嗚嗚……媽,我好冷啊……”
他一邊哭,一邊哆嗦得像秋風里的落葉。
張愛霞看著兒子凍得發紫的嘴唇和不住顫抖的身子,心疼和煩躁交織在一起。
她走過去,伸手一摸兒子的棉襖,入手冰冷濕硬,刺得她指尖一麻。
看來這孩子沒說謊,是真的被人欺負了。
她嘆了口氣,也顧不上問太多,手腳麻利地把王先進身上濕透的衣服一件件扒了下來。
“行了,別嚎了!”
張愛霞低喝一聲,從鍋里舀了些熱水,用毛巾浸濕了,飛快地給兒子擦拭著冰冷的身子。
擦完之后,她把王先進一把推到炕上,用厚實的被子把他裹得嚴嚴實實。
“給我在炕上老實待著,哪兒也不許去!”
做完這一切,她才把那一堆濕衣服拿到灶臺邊,一件件攤開來烘烤。
“媽,你得給我報仇,你必須給我報仇!”王先進在被窩里探出個腦袋,依舊不依不饒地喊著。“奶奶在的時候,誰敢這么欺負我!奶奶要是在,肯定把他們的腿都給打斷,嗚嗚嗚……我想奶奶了……”
聽著兒子的哭喊,張愛霞覺得一陣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