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團結屯家家戶戶的油燈都已熄滅,整個村子都陷入了沉睡,只有偶爾幾聲狗吠,劃破冬夜的寂靜。
村子深處的一間土坯房里,卻還透著一絲微弱的光。
這里住著的,正是之前從公社衛生院回來,和李建業在村頭碰面的兩口子。
屋里,李大柱和張瑞芳夫妻倆并排躺在炕上,蓋著同一床厚重的棉被,卻像是隔著一條冰冷的河。
“唉……”
一聲長長的嘆息從李大柱嘴里吐出,在這安靜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他睜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黑漆漆的房梁,滿臉愁容。
過了沒一會兒,又是一聲嘆息。
“唉——”
“你還讓不讓人睡了?”旁邊的張瑞芳終于忍不住了,翻了個身,沒好氣地開了口,“從公社衛生院回來你就一直嘆氣,嘆氣能把孩子嘆出來啊?”
“生不了就生不了,多大點事兒。”
“啥叫多大點事兒!”李大柱一下子坐了起來,聲音也拔高了八度,“我是咱老李家三代單傳的獨苗,我今年都三十了,連個崽都沒有,村里人咋笑話我?我死了以后有啥臉去見地下的列祖列宗?”
他的情緒有些激動,被子都滑下去一截。
張瑞芳也坐起身,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看著丈夫激動的樣子,心里也來氣了。
“那又不是我造成的!”
這話像一根針,狠狠扎在了李大柱的心上。
他激動的情緒瞬間癟了下去,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骨頭,癱軟地靠在墻上,肩膀一抽一抽的,竟是無聲地哭了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的錯……”
他用手捂著臉,聲音有些哽咽。
“要不然,我嘆這氣干啥!”
李大柱他怎么能不嘆氣,怎么能不難受呢,跟張瑞芳結婚七八年了,她的肚子一直沒動靜。
這些年,他沒少埋怨媳婦,覺得是她這塊地不爭氣,生不出莊稼。
可直到今天去公社衛生院,他鬼使神差地讓大夫也給自已瞧了瞧,結果大夫那話,像是一記響雷,直接把他給劈懵了。
原來媳婦生不出孩子的問題出在他身上,而且是天生的毛病,治不好。
從衛生院出來,李大柱整個人都魂不守舍的。
他感覺天都塌了,這輩子都沒指望了。
想死的心都有,可一想到老李家就要在他這兒斷了根,他又連死的膽子都沒有。
怕見到列祖列宗。
張瑞芳看著丈夫這副窩囊樣子,心里的火氣也消了,只剩下無奈。
“以前你老埋怨我,現在查出問題的原因來了,我也不埋怨你,日子要是還能過就好好過,別擱那唉聲嘆氣的,吵得我頭疼,睡不著覺了!”
張瑞芳說著,重新躺了下去,拉了拉被子。
李大柱抹了把臉,也跟著躺下,可眼睛還是睜著。
好好過?
怎么好好過?
沒有孩子,這日子過得還有啥奔頭?
不行,絕對不能就這么算了!必須得想個法子,給老李家留個后!
只要能有個孩子,怎么都行!!
就在李大柱不斷的頭腦風暴中,一個瘋狂的念頭,忽然從他腦子里蹦了出來。
他側過身,黑暗中,他能看見媳婦起伏的輪廓。
他猶豫了半天,終于還是下定了決心,湊過去小聲開口。
“瑞芳……咱……咱商量個事兒唄?”
“有屁快放。”
張瑞芳閉著眼睛,不耐煩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