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友仁徹底沒了指望,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起來。
“我等我爸媽回來,我讓我爸媽把他趕出去,趕出我們家!”
下午五點多,李安生和劉香梅夫婦,還有大伯家的李福生和張喜云夫婦,都下班回來了。
一進院子,就看到李友仁坐在堂屋門口的臺階上,一張臉腫得不成樣子,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哎呦!友仁!你這是怎么了?!”
當媽的劉香梅第一個沖了過去,心疼得聲音都變了。
李安生和李福生等人也是一臉驚愕。
李友仁一看到自已爸媽,委屈瞬間達到了,哭得比剛才還慘。
“爸!媽!是李建業!都是李建業那個鄉巴佬打的!你們看他把我打成什么樣了!”
他一邊哭,一邊添油加醋地把事情又說了一遍,當然,隱去了自已去公安局舉報那一段,只說李建業因為一點小事就對他大打出手。
劉香梅一聽,頓時火冒三丈,她叉著腰就要去找李建業算賬。
“反了天了他!一個鄉下來的窮親戚,還敢在咱們家動手打人!安生,你還不管管!”
李安生皺著眉頭,他沒急著發火,而是看向了從屋里撐著拐杖緩緩走出來的老父親。
“爸,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來安把手里的旱煙袋往地上一磕,冷哼一聲。
“你問他!問你這個好兒子,他干了什么好事!”
李安生心里咯噔一下,感覺事情沒那么簡單。
他一把拽過李友仁,厲聲問道:
“說!你到底干了什么?你要是敢撒謊,我今天打斷你的腿!”
在自已親爹的威逼下,李友仁支支吾吾,才把去公安局舉報李建業耍流氓的事情給說了出來。
話音剛落,整個院子都安靜了。
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
劉香梅也愣住了,張著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李安生的臉,瞬間就漲成了豬肝色。
他不是憤怒,而是羞恥,是無地自容的羞恥!
“你……你這個畜生!”
他氣得渾身發抖,揚起腿,一腳就踹在了李友仁的屁股上。
“砰!”
李友仁被踹得一個趔趄,直接趴在了地上。
“爸!你干嘛打我!”
“我打死你這個丟人現眼的東西!”
李安生還不解氣,沖上去又補了兩腳。
“那是你堂弟,有什么事不能回家好好說?你跑去公安局舉報他?”
“你還是個人嗎?”
“我怎么跟你媽生出你這么個東西!!”
李安生是真氣急了,下手一點沒留情。
劉香梅想上去拉,被旁邊的李福生給攔住了。
李福生也黑著臉,對自已這個侄子失望透頂:
“弟妹,別攔著,這事兒是友仁做得不對,太不對了!讓他長長記性也好!”
李友仁趴在地上,身上疼,心里更涼。
他抬起頭,看著院子里的一大家子人。
爸爸在打他,大伯在攔著媽媽,爺爺用失望的眼神看著他,連堂哥堂弟堂妹都遠遠地站著,沒有一個人上來幫他說話。
所有人都向著那個才來了一天的李建業。
他感覺自已在這個家里,才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外人。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怨恨涌上心頭,李友仁猛地從地上爬起來,擦了一把眼淚,沖著所有人嘶吼道:
“好!好!你們都向著他!都向著這個外人!我走!這個家我待不下去了!”
“我離家出走!”
說完,他轉身就朝著院子大門沖了出去。
……
于是,到了晚上。
堂屋里的飯菜已經擺上了桌。
熱氣騰騰的紅燒肉泛著油光,醬色的湯汁濃郁,旁邊是一大盤白面饅頭,暄軟又飽滿。
晚飯的氣氛有些沉悶。
但誰也沒提李友仁。
劉香梅倒是心軟一些,筷子在碗邊停住了,眼睛不受控制地瞟向門外黑漆漆的院子。
但她想的也是等吃過飯后,再去找找李友仁。
此時,院子外的一個角落,李友仁縮成一團,死死地抱著自已的胳膊。
晚上的風比白天更冷,跟刀子似的,一下下刮過他紅腫的臉頰。
很冷,也很餓!!
他跑出大門,本以為自已能走得瀟灑,可真站在這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才發現自已根本無處可去。
他身上沒錢,也沒什么能耐。
一股濃郁的肉香順著風,霸道地鉆進他的鼻子里。
是紅燒肉的味道。
他最愛吃的。
肚子里空得發慌,咕嚕咕嚕的叫聲在寂靜的角落里格外清晰。
他聞著自家的飯菜香,聽著隱約傳來的碗筷碰撞聲,一股巨大的悲哀和委屈淹沒了他。
為什么。
為什么所有人都向著李建業。
李友仁低頭看了看自已這雙除了吃飯,什么都不會干的手。
離開了家,自已連一頓飯都吃不上,連一個睡覺的地方都找不到。
可李建業呢?
就算沒有他們家這層關系,光憑那一手針灸,都能讓縣醫院向他拋出橄欖。
而他卻只能酸溜溜的說李建業只會治氣厥這一種病。
自已引以為傲的城里人身份,在這一刻,顯得那么可笑,那么蒼白無力。
論人格魅力,趙雅根本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反而跟李建業玩的很好。
他一直看不起李建業,覺得他是個鄉巴佬。
可到頭來,自已才是那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寒冷和饑餓,像兩條毒蛇,啃噬著他最后的尊嚴。
什么離家出走,什么骨氣,在餓得發昏的肚子面前,都成了狗屁。
他想要改變。
可改變之前,得先填飽肚子。
不能餓死。
李友仁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腿因為蹲了太久,又麻又僵。
他一瘸一拐地挪到院門口,看著堂屋里透出的溫暖燈光,那里有飯菜,有床鋪,有他熟悉的一切。
他深吸一口氣,那股子肉香更清晰了。
最終,他扛不住饑寒交加。
回到院子。
推開了堂屋的門。
看著桌上的紅燒肉,看著爺爺,看著爸爸媽媽,看著這一屋子熟悉的人。
“噗通”一聲,他直挺挺地跪在了冰涼的地面上。
他張了張嘴,聲音嘶啞,帶著哭腔。
“我錯了。”
“……讓我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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