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的目光,在三個女人臉上艱難地掃過。
安娜的堅強,艾莎的茫然,王秀蘭的驚慌。
每一道視線,都像是一根針,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么去講述。
最終,他只是笨拙地從懷里掏出那疊皺巴巴的錢。
錢很厚。
有大團結,也有一些零散的毛票,一部分是他和弟兄們一點點湊出來的。
他哆嗦著手,將那疊錢遞向了安娜。
安娜沒有動。
她只是用那雙綠色的眸子,死死地盯著那些錢,眼神里沒有一絲溫度。
牛二的手僵在半空,又窘迫地轉向一旁的艾莎。
“我們書記……他沒臉來見你們。”
“這是他全部的積蓄,三百塊。”
“我和弟兄們也湊了兩百塊,一共是五百塊錢。”
“希望你們能收下,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等……回頭向上級匯報了,還有撫恤金,會再給你們送過來。”
五百塊。
在這樣一個連溫飽都成問題的年代,這無疑是一筆不小的錢財。
可安娜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波瀾。
她不稀罕錢。
她只希望李建業沒事,希望剛才聽到的話都是玩笑話,希望李建業能完完整整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艾莎也沒接他的錢。
她湛藍的眼睛里全是惶恐,用力的搖著頭。
“我不要錢!”
“你把話說清楚,建業他到底怎么了?!”
牛二被她這一聲質問,逼得再也無處可躲。
他無奈地閉上了眼睛,將那段他無論如何也不想再回憶的畫面,用最干澀的語,重新拼湊起來。
“我們跟著建業同志去打老虎……”
“追到了一處懸崖邊上。”
“他……和那頭老虎,一起掉下去了。”
牛二不敢去描述李建業是為了什么掉下去的,那聽起來像是在推卸責任。
他只想讓她們明白,這件事已經沒有了任何挽回的余地。
“那山崖,少說也得有五六十米高。”
“掉下去……就摔成肉醬了。”
院子里,瞬間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寒風卷著雪沫,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摔成肉醬了……
這幾個字,像最惡毒的詛咒,徹底擊碎了三個女人心中最后的一絲僥幸。
艾莎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整個人晃了晃,幾乎要站立不住。
她的腦海里,瞬間閃過一個畫面。
那是一頭巨大的黑熊張著血盆大口,馬上就要將她吞噬,絕望之際,一道身影從天而降,手中的弓箭快如閃電。
是建業救了自已。
王秀蘭的身體也僵住了,小臉煞白,她想起了父親進山失蹤后,母親病重在床,家里窮得揭不開鍋的日子。
是建業哥,像一道光,照進了她黑暗絕望的生活。
是建業哥讓她吃飽了飯,穿暖了衣,給了她一個安穩的家。
可現在,這道光,滅了。
兩人呆呆地站著,眼淚無聲地從眼眶滑落,一滴滴砸在冰冷的雪地上。
牛二看著她們那副肝腸寸斷的模樣,心里也愧疚的不行。
他“噗通”一聲,直挺挺地跪下了。
重重的磕了幾個響頭。
“對不起!”
“是我們沒保護好李建業同志!”
“你們要打要罵,怎么拿我出氣都行!”
“……”
隔壁院子里,柳寡婦聽見這邊有哭聲,心里納悶,便推開門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