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邊,狄老夫人看著周遭愈演愈烈的議論和那些刺人的目光,臉色變了幾變。
她最終重重嘆了口氣,拉了一把僵在原地的孟羲,低聲道:“羲兒,此事……容后再議,我們先回府。”
孟羲卻如同腳下生了根,臉色慘白,嘴唇翕動,目光死死地盯著云裳閣那扇緊閉的門,眼中是掙扎與痛苦。
走?
此刻若隨外祖母轉身離去,便等于默認了那些污穢語,等于在昭若最需要支撐的時候,選擇了退縮和放棄。
那他此前所有的傾慕與守護,豈不都成了笑話?
不走?難道要當著全城百姓的面,公然駁斥外祖母,置國公府百年清譽于不顧,讓家族淪為更大的笑柄?
狄老夫人察覺到了他的抗拒。
她手上用力,將孟羲拉得更近,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帶著一絲哀懇:“羲兒!你醒醒!你看看這周圍!國公府的顏面還要不要了?你非要讓整個家族為你那點心思陪葬嗎?!”
“國公府的顏面”這五個字,如同千斤重錘,狠狠砸在孟羲心上。
外祖母跟外祖父年事已高。
他們如此疼愛自己,自己怎能不顧慮他們的感受?
他猛地閉上眼。
再睜開時,眼中那點激烈的掙扎已化為一片死寂的灰敗。
他極其緩慢地、近乎麻木地轉過了身,攙扶住外祖母,啞聲道:“外孫明白了。”
說罷,他如同一個失了魂的木偶,跟著狄老夫人離開了。
只是那雙以往總是帶著疏離笑意的鳳眸,已經含著淚水。
他不知。
就在他轉身離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碎瓷片上的這一刻,他親手推開了命運曾遞到他手中的、唯一一次觸手可及的圓滿。
他不知。
若此刻他能不顧一切地推開那扇門,走到她面前,那么此后漫漫余生……
書房,她埋首賬冊,凝神靜思。
窗邊,他慵懶倚靠,閑翻書卷。
午后的陽光透過窗格,灑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只有書頁翻動和算珠輕響的聲音,靜謐而安然。
她偶爾抬頭,撞上他未曾移開的目光,兩人相視一笑,無需多。
而這尋常夫妻間最平淡溫馨的一幕,終其一生,都只能成為他午夜夢回時,最錐心刺骨的奢望與幻想。
這個陽光煦暖、本該充滿希望的午后,被他親手終結。
取而代之的,是此后無數個漫漫長夜中,無盡的追悔與啃噬心靈的孤寂。
云裳閣內。
檀香裊裊,卻驅不散空氣中彌漫的淡淡藥味。
陸昭若左臂裹著厚厚的紗布,正虛弱地靠在椅中。
冬柔小心翼翼地端來一碗剛煎好的湯藥,遞到她面前。
陸昭若伸出右手,剛接過溫熱的藥碗,秋綠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臉色煞白,語無其倫次地將門外驟然掀起的風波說了出來。
“哐當!”
一聲脆響!
陸昭若手猛地一抖,那碗湯藥脫手墜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濃黑的藥汁四濺開來,如同潑灑的墨跡,蜿蜒流淌,氤氳起一片苦澀的氣息。
她仿佛感覺不到瓷片的飛濺和藥汁的燙熱,只是身體發僵,右手還維持著端碗的姿勢,指尖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