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面對面坐著,氣氛竟然莫名有種詭異的和諧寧靜。
仔細想來,她和他認識大半年,這么光明正大,又不帶半點糾葛地坐在一起吃飯,也是頭一遭。
以前,周淮序只有想辦事的時候才會找她,大部分時間是在云府,偶爾在她家里。
后來關系斷了,即使碰上面,不是巧合就是工作上的偶遇。
而且理不清剪還亂的,總歸都帶著點讓人心煩的不平靜。
像現在這樣,雖說詭異歸詭異,但也是真的,意料之外的平靜舒適。
空氣安靜,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沉默著,沒說話。
沈昭低頭喝茶,不時用余光偷偷打量周淮序,只不過這人神色平靜,深藏不露,再看一萬眼也是那樣。
她懶得猜,索性直接問道:“周淮序,你今天又是去醫院干什么?”
人瞧著完完整整的,也不像是生了病的樣子。
周淮序:“去醫院當然是看病,難不成是蹦迪。”
沈昭:“……”
她其實很難想象,周淮序這副清高矜貴的姿態,蹦迪會是什么樣。
“你生病了?”
她抓住重點問。
周淮序沒回答,只凝眸看了她一會兒,說:“沈昭,你希望我死,還是活著。”
沈昭愣怔。
很少人會如此輕描淡寫地把死字帶在嘴邊,周淮序說這話時,卻輕飄飄的不帶半點沉重。
雖然,她的確有過在他墳頭蹦迪的夢想。
但目前,在她喜歡他的前提下,當然還是——
“我希望你永遠快樂,長命百歲。”
沈昭對上周淮序的視線,澄澈的,不帶任何猶豫地說。
其實以她和他現在這樣的處境,她對他動了心,而這個狗男人,在明確表達過對她的喜歡無動于衷的情況下,此刻已占據著感情之中的至高優勢點,她還在他面前說這些話,無疑是自尋死路。
可她還是跟著自己的心,說了實話。
其中原因,對周淮序的感情驅使著行動是一部分。
另外一部分,是沈昭不想在以后的某一天,因為某句話沒說,或者說得不對心而后悔。
就像當年,在沈文斌對她說,一切都有爸爸的時候,還不夠成熟的她,任性嬌蠻的說出那句,都怪爸爸,我才會沒有大房子住了。
她沒有想到,那會是沈文斌在死之前,聽見的她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
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沈昭都會反復做著同一個夢。
夢里,沈文斌摸著她的小腦袋,溫柔笑著說:
“還好呀,昭昭知道爸爸是最愛昭昭的,爸爸也就安心了。”
“爸爸也知道,昭昭最愛爸爸。”
“所以昭昭一定要永遠快樂,長命百歲,好不好。”
午夜夢回驚醒,那段時間,在紀家寄人籬下的委屈不適,沈文斌突然離開人世的噩耗,對爸爸最后說的那句話的愧疚,還有被林頌琴拋棄扔下的不甘恨意,亂七八糟地絞在一起,像血盆大口,將她淹沒吞噬。
她支撐不下去了。
于是只身前往沈文斌尸體被發現的樹林。
站在河邊,想要跳下去的沈昭,在一只腳伸出去時,到底還是害怕地縮了回來。
再熬一熬吧,日子不都是熬過去的么。
她對自己說。
卻沒想到,過了自己心里這關,偏偏老天爺不放過她,像在懲罰她對沈文斌說的那句話似的,雷聲轟鳴,雨水傾盆落下,她被困其中,孤身一人。
昏昏沉沉之中,她好像趴在某個很溫暖很寬闊的后背上,求生的渴望溫柔的本能,讓她緊緊攥住那人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