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邊陲,黃沙小鎮。
破舊的土坯房內,電視機里新聞發布會還在繼續。
但那個剛剛還醉眼惺忪的老人,卻依舊死死地盯著屏幕。
他仿佛要將那張一閃而過的年輕臉龐,刻進自已的骨頭里。
“小誠……”
老人喃喃著,聲音沙啞,那只布滿厚繭和猙獰傷疤的手,在屏幕上反復摩挲。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孩子眉宇間的英氣,像極了他的父親。
也看到了那份深藏在平靜下的倔強,像極了他的母親。
更看到了那份根植于血脈,哪怕身處泥潭,也要向著光明伸手的善良……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已。
像,太像了。
像到他心口發疼,像到那早已干涸的眼眶,再次被滾燙的液體所填滿。
屏幕上,蘇誠的身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花花綠綠的廣告。
老人卻仿佛沒有察覺,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如同一尊風化的雕像。
突然!
他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刺了一下,猛地收回手,轉身沖到那張簡陋的木板床邊!
他俯下身,在床底下一堆積滿灰塵的酒瓶和雜物中,瘋狂地翻找著。
終于,他摸出了一個老舊的黑色皮質手提包。
包的表面已經磨損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邊角開裂,黃銅搭扣上銹跡斑斑。
老人死死攥著提包的把手,手背上青筋暴起,骨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根根發白!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渾濁的眼中,燃燒著一股壓抑了太久的火焰!
去!
去長水!
去見他!
去告訴他,他不是孤兒!他還有爺爺!
去把他從那些看不見的漩渦里拉出來,帶到自已身邊!
這個念頭,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提著包踉蹌著沖向門口,那只枯瘦的手,已經握住了冰冷的門栓!
只要拉開這扇門,他就能沐浴在陽光下。
只要拉開這扇門,他就能結束這暗無天日,人不人鬼不鬼的流放!
然而……
他的手,在觸碰到門栓的瞬間,卻如同被烙鐵燙到一般,驟然僵住。
門外,是呼嘯的風沙,是戈壁小鎮。
更是……一張無形的大網。
一張由他昔日的榮耀、今日的冤屈、以及某個龐大到令人窒息的陰影,共同編織而成的大網。
他可以走。
但只要他走出這間屋子,暴露在陽光下,那張網就會瞬間收緊!
不僅會把他自已重新拖入深淵,更會把他唯一的孫子,那個剛剛才在全國人民面前綻放光芒的孩子,一同拽入這萬劫不復的境地!
“啊……”
老人的喉嚨里,發出進退兩難的低吼。
他眼中的火焰,一點點熄滅,轉成難掩的掙扎。
許久。
“哐當。”
他松開手,那只老舊的皮包,重重地砸在地上。
他也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背靠著土墻,緩緩滑坐下去。
他抬起頭,再次望向那塊已經沒了孫子身影的電視屏幕,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滿是愧疚與悲涼。
“小誠……”
“是爺爺……對不起你……”
“你爸爸媽媽走得早,我……我沒法在你身邊陪你長大,讓你……讓你受苦了……”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悲愴。
他是一個父親,卻沒能保護好自已的兒子兒媳。
他是一個爺爺,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唯一的孫子在風雨中獨自成長,甚至連一聲“爺爺”都聽不到。
他曾是大夏的第一元帥,是億萬軍人信仰的圖騰!
可現在,他只是一個躲在陰暗角落,連與自已血脈相認的勇氣都沒有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