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雀兒抱著她的小手悶子,跟小丫手拉手,兩個小丫頭嘀嘀咕咕,說著只有她們自己懂的悄悄話。
時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在笑話二哥。
陳光陽緊了緊狗皮帽子的帽耳朵,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嘴里叼著的草棍兒早就凍硬了。
看著前面四個裹得像小棉花包似的蹦跳身影,心里頭那叫一個熨帖。
這日子,有奔頭!
山溪離屯子不遠,繞過一片掛著冰溜子、光禿禿的楊樹林子就到了。
冬天的山溪早就凍得結結實實,像條銀白色的帶子蜿蜒在山腳下。
溪邊的石頭被厚厚的積雪覆蓋,只露出些尖尖角。
溪岸的樹上,光禿禿的枝椏像鐵畫銀鉤般刺向湛藍的天空。
“凍青子!凍青子在哪呢?”
二虎第一個沖到溪邊,撅著屁股,小腦袋瓜使勁兒往上仰,瞪大眼睛在光禿禿的樹冠上搜尋。
冬天樹葉落盡,翠綠的凍青子其實挺顯眼。
“你當凍青子跟你一樣虎啊?趴地上就能瞅見?”
陳光陽笑罵一句,把柳條筐放在岸邊一塊沒雪的大石頭上,“凍青子精著呢!都在樹梢頂上貓著呢!得找!還得爬上去砍!”
他指了指十幾步外一棵高大的柞樹,樹冠頂上,一團翠綠在枯枝中格外醒目。
“瞧見沒?那塊兒!”
他搓了搓凍得有些發僵的手,從褡褳里抽出斧子。
“看好了啊!爹給你們打個樣!”
他走到樹下,選了個好下腳的地方,把斧子別在后腰,雙手抱住粗糙的樹干。
兩腳蹬著樹皮上的疙瘩,蹭蹭蹭就往上爬。動作利索得像只老猿猴。
“爹真厲害!”小雀兒和小丫在岸邊拍手歡呼。
大龍仰著頭,小臉凍得通紅,眼神里滿是佩服:“爹,小心點!”
二虎看著爹越爬越高,再看看那老高的樹杈,小嘴撇了撇,有點不服輸,可又有點犯怵。
他繞著樹轉了兩圈,也學著爹的樣子抱住樹干,吭哧吭哧往上蹬。
結果樹皮太滑,棉襖又厚,沒蹬兩下就“哧溜”一下滑了下來,一屁股坐雪堆里,濺起一片雪沫子!
“哎喲!”二虎摔了個屁墩兒,倒是不疼,就是有點懵。
“哈哈哈哈!”岸上的小雀兒和小丫笑得前仰后合。
大龍也忍俊不禁,搖搖頭:“二虎,你急啥?凍青子在樹頂上呢,得穩當點爬,或者等爹砍下來。”
陳光陽在樹上看得真切,憋著笑,已經爬到了凍青子旁邊。
那凍青子長得挺茂盛,翠綠的葉片間還結著些紅彤彤的小果子。
他小心翼翼地把長著凍青子的那根樹枝勾過來,掄起斧子,“咔嚓”一聲,將樹枝砍斷。
樹枝帶著那團翠綠,“噗”地掉在厚厚的積雪上。
“噢!打下來嘍!”孩子們在下面歡呼雀躍。
二虎也顧不得屁股上的雪了,嗷一嗓子就撲過去搶!
結果跑得太急,雪地又滑,腳下一拌蒜,“噗通”一聲,整個人直接摔了個大馬趴,臉都埋進了雪里!
“哎喲我去!”
二虎凍得一激靈,趕緊爬起來,像個雪人,眉毛頭發都白了。
手里倒是死死抓住了那根帶著凍青子的樹枝。
“噗哈哈哈!”這下連陳光陽在樹上都繃不住了,拍著樹干笑得直顫悠。岸上的兩個小丫頭更是笑得抱成一團。
大龍趕緊跑過去,忍著笑把二虎拉起來,拍打他身上的雪:“快把雪抖抖!這啞巴冷的天兒,雪進脖領子該凍壞了!”
他仔細地幫二虎拍掉頭上、脖子里的雪渣子。
二虎凍得直縮脖子,剛才那點虎勁兒全被冰雪澆滅了,只剩下可憐巴巴的哆嗦。
陳光陽笑夠了,利索地從樹上下來,拍了拍二虎肩膀:“行了,虎哥,首功一件!
摔一跤換個凍青子,值了!老實在這塊大石頭上曬會兒太陽,當你的‘望樹石’吧!別瞎跑了!”
二虎一邊打著哆嗦,一邊還不忘舉起手里的凍青子樹枝顯擺:
“哼…我這是…戰術性臥雪!吸引凍青子注意!懂不懂?…阿嚏!”
一個響亮的噴嚏宣告了他戰術的徹底失敗。
陳光陽無奈地搖搖頭,把自己脖子上的厚圍巾解下來,胡亂給二虎裹上:
“裹嚴實點!捂捂脖子!看你那鼻涕泡兒!”
二虎裹著又大又暖和的圍巾,臊眉耷眼地盤腿坐在大石頭上,看著爹和大哥又在另一棵樹上發現了目標。
大龍仰著小臉給爹指方向,陳光陽再次利索地爬上去。
小雀兒的柳條筐里很快就放了好幾枝帶著翠綠葉片和紅果的凍青子。
他撇著嘴,小聲嘟囔:“哼…等我暖和過來…再戰江湖…讓你們見識見識二虎大將軍真正的爬樹功夫…阿嚏!”
陽光暖融融地曬在背上,驅散了些寒意。
小雀兒抱著柳條筐跑過來,獻寶似的給二哥看:“二哥你看,爹砍的這個最大!果子最紅!你…你摔的跤最大!”
說完,自己先咯咯笑起來。
二虎氣得想搶柳條筐,又怕再摔跤,只能沖妹妹呲牙咧嘴:“小雀兒!你學壞了!跟大屁眼子一樣壞!等我好了,我先教你‘掏襠’…啊呸!先教你爬樹!”
陳光陽和大龍在樹下聽著這兄妹斗嘴,相視一笑。
冬天的山林寂靜,只有踩雪的咯吱聲和孩子們的笑鬧。
柳條筐里收獲了好幾枝凍青子,紅綠相間,在這白茫茫的冬日里格外鮮艷。
小丫也壯著膽子在低矮的灌木叢里發現了一小簇凍青子,興奮得小臉通紅。
日頭漸漸爬高,褡褳里的烤地瓜散發出焦甜的香氣,勾得人肚子咕咕叫。
陳光陽招呼孩子們:“行了!收獲不小!夠用了!都過來,曬曬腳丫子,啃地瓜!熱乎熱乎!”
一家人圍坐在溪邊避風的大石頭后面,就著帶來的熱水啃食著熱乎乎、甜滋滋的烤地瓜。
二虎裹著爹的大圍巾,啃著地瓜,看著柳條筐里紅綠分明的凍青子,再看看身邊啃著地瓜。
還有沉穩的大哥、機靈的妹妹、安靜的小丫,以及叼著草棍兒、笑瞇瞇看著他們的爹。
昨晚那點丟人現眼的“光輝事跡”。
似乎也被這暖洋洋的陽光、甜絲絲的地瓜和滿筐的“戰利品”給沖淡了不少。
他吸了吸鼻子,肚子里暖烘烘的,心里頭也熱乎乎的。
這日子,虎是虎了點,鬧騰是鬧騰了點,可真是……賊拉得勁兒!
他偷偷瞄了一眼屯子的方向,心里琢磨:大屁眼子那慫貨,估計這會兒正趴窩里打盹呢吧?
哼!等小爺我吃飽喝足曬暖和了,回去就…就…就假裝昨晚啥也沒發生!對!就這么干!
誰提我跟誰急!不過…要是它敢笑話我…嗯…那就再教它一招新的!叫啥好呢?“凍青神掌”?
不行不行…“二虎掏心”?好像也不太對……二虎一邊啃地瓜,一邊陷入了新的、“宏大”的武學構想中。
小眉頭皺得緊緊的,完全忘了自己還裹著爹的圍巾,像個唱戲的武生。
陳光陽看著二虎那副神游天外、時而皺眉時而傻樂的虎樣兒,就知道這小子腦子里的戲又開場了。
他咧嘴一笑,用力咬了口地瓜。
收拾完了這一切,陳光陽這才帶著崽子們下山!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