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茶水濺出來幾滴,燙得他“嘶”了一聲,臉騰地就紅了。
心口“咚咚”直跳,仿佛那嘩嘩作響的票子聲已經在耳邊炸開了。
他下意識地看向師父。
陳光陽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端著缸子的手指微微緊了緊。
這價,比他預想的還要高出一截。
野生紫貂金貴,十只活頂級的更是稀罕,但樸胖子報的這價,絕對是帶著“人情”和“后報”的意思了。
他放下茶缸,聲音沉穩:“樸哥辦事,敞亮。這價,我認。”
“痛快!”樸老板一拍炕沿,震得茶碗直晃悠,“咱哥倆誰跟誰!等著!”
他轉身,從炕柜最里頭拖出個半舊的帆布旅行袋,鼓鼓囊囊。
拉開拉鏈,里面是一捆捆碼得整整齊齊的“大團結”,嶄新的票子散發著濃重的油墨味。
“點點點?”樸老板豪氣地把袋子往陳光陽這邊推。
“信得過樸哥。”
厚厚八沓,每沓一萬,嶄新硬挺,沉甸甸地壓在手里。
帶著一種踏實又滾燙的分量。
收了錢陳光陽把旅行袋的拉鏈拉好,扎緊口子。
樸老板又熱情地留飯,陳光陽擺擺手:“不了樸哥,家里惦記,得趕緊回。下回有好活兒,再語。”
“成!路上慢點!這雪還沒停透呢!”
樸老板一直把爺倆送到大院門口,看著他們把那沉甸甸的帆布袋子小心地塞進爬犁上的草料堆里蓋嚴實。
目送著爬犁碾著積雪,“嘎吱嘎吱”地消失在縣城的街角,才搓著手,哼著小調回了屋。
這筆買賣,兩頭都滿意,他心里頭那點對陳光陽的感激,算是落到了實處。
回靠山屯的路上,風雪更小了,天色灰蒙蒙的。
陳光陽親自趕著爬犁,李錚抱著槍坐在旁邊,眼睛時不時瞟向蓋著袋子的草料堆,心里頭那股子熱乎勁兒還沒散。
八萬塊啊!
他長這么大,別說見,聽都沒聽過這么多錢堆一塊兒是啥樣!
陳光陽甩了個鞭花,鞭梢在空中炸了個脆響:“錚子老規矩,咱爺倆分一下,這錢你拿走一萬。”
“一萬?!”李錚差點從爬犁上蹦起來,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不行不行!師父,這可不行!”
“咋不行?”陳光陽斜了他一眼,“套子是你發現的準地方,下套你也出了力,寨子里抓貂你也跟著忙活。該你的。”
“那也不行!”
李錚急了,臉漲得通紅。
“師父,沒有你,我連紫貂毛都摸不著!阿依娜姐是沖你面子才白送的!樸老板給這價,那也是沖你救命的情分!
我……我就跟著跑跑腿,學點手藝,哪能分這么多?這錢……這錢放您那兒!我……我用不著!”
他語氣異常堅決,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執拗和感恩。
在他心里,師父給他吃穿,教他本事,把他當家人,比親爹還親。
這錢放師父那兒,跟放他自己那兒沒區別,甚至更踏實。
他現在有吃有住,妹妹也安頓好了,要那么多錢干啥?
陳光陽看著徒弟那急赤白臉、生怕錢燙手的模樣。
陳光陽心里頭一暖,又有點好笑。
這小子!
他沉默地趕著爬犁,膠皮轱轆碾過雪殼子,發出單調的“嘎吱”聲。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沉聲道:
“行吧,你小子有這份心,師父記著。錢先放我這兒,算你存著的。
等你娶媳婦、蓋房子、或者有啥正經大用項,隨時支取。”
“哎!聽師父的!”李錚這才松了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陳光陽不再說話,心里頭卻飛快地盤算開了。
加上樸老板剛給的這八萬塊,再加上之前倒騰貝母、山貨、硫磺皂攢下的家底。
還有賣老虎、弄魚驚石那些零零碎碎……
他手頭能調動的現錢,穩穩當當逼近二十萬!
二十萬塊!
這個數字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頭一陣火熱。
眼前仿佛又浮現出東風縣老酒廠那青磚灰瓦、占地廣闊的大院,還有程大牛逼說起老窖庫時那放光的眼神。
那酒廠,負債累累,入不敷出,工人都遣散得差不多了,正是個抄底的好時機!
他打聽過風聲,縣里早有心思要把這包袱甩出去,估摸著開春后就得有動靜。
爬犁駛進靠山屯時,天已擦黑。
屯子里零星亮著燈火,炊煙混在未散盡的雪霧里。
陳光陽把爬犁直接趕進自家院子,跳下車,一把拎起那沉甸甸的帆布旅行袋。
對迎出來的沈知霜和二埋汰他們只簡單交代了句:“東西卸倉房去,看好了。”便拎著袋子大步進了屋。
他把袋子“咚”一聲放在炕沿邊,搓了搓凍僵的手。
沈知霜跟進來,看著他臉上那掩不住的、如同獵人發現頂級獵蹤般的精光,心里就明白了幾分,輕聲問:“事兒……成了?”
“嗯,成了。”陳光陽咧嘴一笑,露出幾顆白牙,拍了拍那鼓囊的袋子。
“夠數了。酒廠那事兒,有譜了。”
燈光下,那裝著八萬塊巨款的帆布袋子靜靜地躺在炕沿,像一頭蟄伏的獸,等待著喚醒一個龐大計劃的春天。
陳光陽讓媳婦裝好錢,然后看了看兩個小崽子。
三小只正趴在炕頭看著一對兒龍鳳胎呢。
二虎子好像發現了什么一樣,驚訝的看著陳光陽說道:“老登爹,我弟弟好像能聽懂人話……”
小雀兒撇了一眼二虎子:“你知道啥,弟弟這叫通人性!”
陳光陽無語。
剛要開口說話,就看見了二虎子擠眉弄眼的走了過來。
“爹!沒意思!忒沒意思了!”
“放假咋比上學還磨嘰?屯子里連個蛐蛐兒都凍蔫巴了!”
陳光陽頭也沒抬,看了一眼二虎子:“作業寫完了么?”
“早就寫完了!”
二虎噌地跳下炕,趿拉著棉鞋就躥到陳光陽腿邊,小胖手一把抱住他爹的胳膊,仰著臉,眼珠子賊亮,“爹!咱去縣里唄?上咱那陳記涮烤整一頓去!”
他吸溜了一下口水。
仿佛那勾魂的肉香已經鉆進了鼻孔:“可想死那口兒了!現切的大羊肋扇兒,往滾開的銅鍋里那么一涮,蘸上麻醬韭菜花……
嘖嘖,老尿性了!王海柱叔那圍裙油光锃亮的,剁肉的動靜‘咣咣’的,聞著就帶勁!”
陳光陽停下手里活兒,低頭瞅著兒子那饞貓樣兒,嘴角忍不住往上扯。
他伸出大手,習慣性地在二虎那刺猬頭上胡嚕了一把:“饞蟲勾出來了?就惦記著吃?”
“那可不!”二虎拍著小胸脯,下巴一揚,帶著股小掌柜的勁兒。
“俺可是咱店的小迎賓!上回那干部伯伯,還是我給拉進屋的呢!再說了,柱子叔肯定想我了!我都聞著味兒了,真的爹,不忽悠你!”
陳光陽看著二虎那虎頭虎腦、恨不得立刻躥上摩托車的猴急樣,心里頭那點盤算酒廠正事兒的心思也暫時撂下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故意逗他:“那……看你路上老不老實?再跟個竄天猴似的,屁股坐不住挎斗……”
“保證銀翼!比大屁眼子還老實!”
二虎眼睛瞪得溜圓,搶著發誓,小胖手已經迫不及待地去夠掛在墻上的狗皮帽子。
“爹!快走啊!再磨蹭,好肉都讓別人搶光了!咱得趕晌午飯點兒!”
陳光陽被他那火燒火燎的勁兒逗樂了,家里面兩個小崽子有大奶奶看著。
今天又賺了個大的,所以去吃一頓沒毛病。
點了點頭,就喊上了媳婦,帶上三小只和李錚,還有二埋汰三狗子,就前往了縣里面。
可陳光陽不知道,這時候,縣里面也發生了一件大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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