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話!”陳光陽站起身,活動了下發酸的腰背,目光掃過這片被風雪覆蓋的亂石砬子,眼神深邃。
“樸胖子那邊的大老板,可是點名要活的、頂級的!這三只,皮毛油光水滑,個頭也不賴,正是最金貴的時候!價錢…嘿嘿。”
他沒說具體數字,但那聲“嘿嘿”里蘊含的意味,讓李錚的心跳得更快了,仿佛已經聽到了嘩嘩作響的票子聲。
興奮歸興奮,陳光陽老獵人的謹慎一點沒丟。
他示意李錚:“把家伙事兒都收攏好,鋼絲繩套收好,換個地方再重新布置,那樸老板可是要十只呢!!”
說完,他彎腰,小心翼翼地將三個帆布袋并排著提起來。
袋子入手沉甸甸的,除了紫貂本身的重量,更承載著沉甸甸的希望和財富。
他掂量了一下,將其中兩個袋子系緊在自己厚棉襖里面的腰帶上,用棉襖下擺仔細蓋好,只留一個袋子遞給李錚。
“這個你背著,抱懷里捂嚴實點!別凍著,也別悶死嘍!”
陳光陽叮囑道,“這玩意兒精貴,比大姑娘還嬌氣,路上顛簸,別磕了碰了皮子!”
“哎!師父放心!”李錚鄭重地接過袋子,入手溫熱,還能感覺到里面小生命的悸動。
他學著師父的樣子,把袋子小心地斜挎在胸前,用自己厚實的棉襖前襟牢牢裹住,只露出袋口一小截扎緊的繩子。
李錚喘著粗氣,聲音里帶著壓不住的興奮。
又不敢太大聲,怕驚了袋子里那比大姑娘還嬌氣的寶貝。
陳光陽腰背習慣性地微微前傾,保持著老獵人特有的警覺姿態。
他腰里貼著兩個袋子,那份沉甸甸的“希望和財富”壓得他踏實,也讓他更加謹慎。
剛轉過一個被積雪壓彎了松枝的山坳,前方山道的拐角處,一個身影突兀地闖入了他們的視線。
那人披著一件異常厚實、油光水滑的紫貂皮大氅,毛尖在黯淡的天光下都泛著隱隱的紫金色光澤,一看就是頂頂頂級的貨色。
比他們袋子里那三只的成色似乎還要好上幾分。
大氅裹得嚴實,帽兜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能看到凍得微紅的下巴尖兒。
她正彎腰,似乎在看雪地上什么東西留下的痕跡。
陳光陽的腳步猛地一頓,下意識地側身。
用自己厚實的身板把身后的李錚和那三個袋子擋了擋。
右手不動聲色地往懷里探去,那里別著防身的家伙事。
這荒山野嶺,風雪交加,突然冒出這么個人,還穿著如此扎眼、價值連城的紫貂裘,由不得他不警惕。
那穿紫貂裘的人似乎也聽到了動靜,直起身,抬手掀開了帽兜。
一張被寒風吹得紅撲撲的臉露了出來,眉眼深邃,鼻梁挺直,帶著一種山野特有的英氣和健康,看年紀約莫二十出頭。
她的目光落在陳光陽那張飽經風霜、棱角分明的臉上,微微一怔,隨即那雙明亮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訝和確認。
“陳光陽?”清脆的女聲響起,帶著一絲高原腔調,但咬字清晰,穿透了風雪聲。
陳光陽瞇了瞇眼。
“阿依娜!”陳光陽認出來了這鄂倫族的姑娘。
自己的黑風馬還是這姑娘送給自己的!
阿依娜跺了跺腳,把靴子上的雪抖掉。
目光卻好奇地掃過陳光陽和李錚那鼓鼓囊囊、捂得嚴嚴實實的胸口,又落回陳光陽臉上:“我們追一只受傷的傻狍子,跟丟了。陳大哥,你們這是…”
她下巴朝他們懷里揚了揚,“…收成不錯?這捂得跟寶貝似的。”
陳光陽含糊地“嗯”了一聲,沒打算細說。
但阿依娜的目光太直接,而且她身上那件頂級的紫貂裘無聲地訴說著她對這種皮毛的了解。
他猶豫了一下,想著對方也算半個熟人,又在這地界上,便含糊道:“嗯,弄了幾只紫貂,還差幾只呢。”
阿依娜眉頭微微蹙起,帶著一絲不解,“這老林子里的紫貂狡猾著呢,性子又烈,不好抓,更不好活捉。
要湊齊十只,你們得在這砬子溝里跟它們耗多久?費這勁干嘛?”
陳光陽嘆了口氣,搓了搓凍僵的手:“有啥法子?人家大老板點名要,給這個數…”
他伸出幾根手指比劃了一下,沒說出具體數字,但臉上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那是值得他們師徒在這天寒地凍里搏命的大價錢。
阿依娜看著他比劃的手勢。
又看看他和他身后那個同樣一臉風霜、捂著胸口的年輕徒弟。
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聲像山澗里的清泉,在這風雪中格外清脆。
“哈哈哈!陳大哥,就為這?”
阿依娜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指著他們,“你們城里人真有意思,費這老鼻子勁!不就是十只活紫貂嗎?不用這么費勁!”
陳光陽和李錚都愣住了,互相看了一眼,李錚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完全不明白這姑娘在笑什么。
阿依娜好不容易止住笑,抹了抹眼角。
指著山下某個被密林遮掩的方向:“我們寨子里就養著紫貂啊!專門養的!你們要十只,我送你就好!
皮毛油光水滑的,個頭保證比山里野生的還勻稱,性子也溫順,好拿得很!”
“啥?養…養紫貂?”
陳光陽的眼珠子差點瞪出來,聲音都拔高了八度。
他還從來沒聽說過有人能把這玩意兒養活的!
這玩意兒多精貴?
多嬌氣?比伺候祖宗還難!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里溫熱的袋子,感覺里面的小家伙似乎都因為聽到“養”字而不安地動了一下。
李錚更是滿臉的不可思議,看著阿依娜,仿佛在聽天方夜譚。
這姑娘穿著紫貂,卻說要送人紫貂?
還管夠?這都哪跟哪啊?
“對啊,養了好些年了。”
阿依娜說得理所當然,“我們族里老人傳下來的法子,改良過,現在養得挺好。省得你們滿山跑,造孽不說,還提心吊膽的。”
她看著陳光陽和李錚臉上寫滿的震驚和懷疑,大手一揮,“走走走,別在這兒喝風了!
跟我回寨子,我送你們十只!要活的要死的隨你們挑,保證都是頂好的貨色!順道兒去喝碗熱乎的奶茶,暖暖身子!”
陳光陽還在巨大的震驚中沒完全回過神來。
白送十只頂級的活紫貂?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砸得他有點暈。
樸胖子那大老板催命的訂單,他們師徒倆冒著風雪差點搭上半條命的艱難。
在這姑娘嘴里,好像成了抬抬手就能解決的小事?
巨大的誘惑和強烈的不真實感交織在一起,讓他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李錚雖然不認識阿依娜,但“白送十只頂級紫貂”的話也把他震懵了,下意識地看向師父。
“陳大哥,還愣著干啥?怕我騙你啊?”
阿依娜見他們不動,干脆上前一步,熱情地拉住陳光陽的胳膊。
“走吧!趁天還沒黑透!
這雪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你們揣著這幾個寶貝疙瘩,下山路更難走!去我們那兒歇腳,明兒個再走!”
陳光陽感受著胳膊上傳來的不容置疑的力道,又看了看懷里捂著的袋子。
再看看阿依娜身上那件華貴得晃眼的紫貂裘,還有她那雙坦蕩熱情的眼睛。
巨大的利益誘惑最終壓倒了疑慮。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胸腔里那顆被風雪凍得有些發僵的心,竟因為這份突如其來的“好運”而重新滾燙起來。
“成!”陳光陽終于下了決心,重重一點頭。
“那就…叨擾了!李錚,跟上!”
“這就對了嘛!”
阿依娜爽朗一笑,轉身帶路。
她步履輕快,在積雪中行走如履平地。
那身華貴的紫貂裘隨著她的動作在風雪中翻飛,像一團移動的、溫暖的火焰。
師徒倆趕緊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