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天爺……”
二埋汰看得眼睛都直了,聲音都在發抖。
“這……這他媽比小孩手掌還大一圈!成了!光陽哥!成了!兩萬塊啊!”
“乖乖……這得是活了多少年的魚祖宗……”三狗子也看得目瞪口呆。
李錚看著那塊在師父掌心、在雪夜微光下仿佛散發著寶光的石頭,凍得發紫的小臉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巨大的驚喜沖擊著陳光陽。
連日來的疲憊、刺骨的寒冷,仿佛都被掌心這塊沉甸甸的希望驅散了。
然而,就在這心神激蕩、警惕稍稍松懈的一剎那!
被他撬出石頭后似乎已經徹底死透的巨青魚,那龐大的身體竟然發出最后、最猛烈的一次痙攣!
垂死的神經反射讓它那粗壯有力的魚尾,如同巨大的攻城錘,帶著最后所有的生命力,“啪”地一聲,重重地、毫無征兆地抽在船板上!
這一下力道極大!船板濕滑,陳光陽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下盤本就不穩!
“我操!”陳光陽只覺得一股巨力撞在腳踝上,重心瞬間失控,整個人猛地向后踉蹌!
握著魚驚石的右手下意識地張開,想要抓住什么東西穩住身體!
那塊剛剛到手碩大魚驚石!
像一個調皮的孩子,從他沾著魚血粘液的掌心,輕盈地、劃出一道絕望的弧線……
“噗通!”
一聲輕微卻如同驚雷般的入水聲!
“哎呦我草!”
它不偏不倚,正掉進了船邊那個被巨青掙扎攪動得還未平息、渾濁冰冷的冰窟窿里!瞬間沉入漆黑的水底,消失不見!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寒風似乎都停滯了。
二埋汰臉上的狂喜僵住了,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
三狗子眼里的光熄滅了!
陳光陽保持著向后踉蹌的姿勢,伸出的手還徒勞地停在半空中,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死一般的灰白。
他看著那個還在蕩漾著漣漪、吞噬了他所有希望的黑黢黢的冰窟窿,腦子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仿佛那塊石頭帶走了他全身的力氣和溫度。
所有的辛苦和冒險……全他媽隨著那“噗通”一聲,沒了!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籠罩著破船。
只有寒風掠過冰面發出的嗚咽,如同鬼哭。
就在這令人絕望的死寂和刺骨的嚴寒中,一個瘦小的身影,沒有任何猶豫,沒有任何呼喊!
“師父!!!”
是李錚!
在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魂飛魄散、僵立在原地時。
李錚直接動了!
他甚至沒來得及脫掉那件早已濕透、凍得像鐵板一樣沉重的破棉襖!
只見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幼獸,紅著眼眶,爆發出全身的力氣,雙腳在濕滑的船板上猛地一蹬!
“噗通……!!!”
一聲更大的水花濺起!
李錚整個人如同炮彈般,義無反顧地、狠狠地扎進了那個剛剛吞噬了魚驚石的、冰冷刺骨、深不見底的水庫里面!
“李錚!!!”
陳光陽的嘶吼終于沖破了喉嚨,帶著撕裂般的驚恐和絕望!
他猛地撲到船邊,伸手去撈,卻只抓到了一把冰冷刺骨的庫水和幾片碎冰!
水面,在李錚砸入后劇烈地蕩漾了幾下,渾濁的浪花翻滾著,冒出一串氣泡。
隨即,迅速恢復了近乎死寂的平靜。
只有一圈圈冰冷的漣漪,無聲地向四周擴散,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李錚!小錚!!”
二埋汰和三狗子也瘋了似的撲到船邊,對著漆黑的水面嘶聲力竭地呼喊。
“快!抄網桿!鉤子!伸下去!!”
陳光陽目眥欲裂,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一把抓起船上的長柄抄網桿,手忙腳亂地往冰窟窿里捅。
三狗子也抓起帶鉤子的粗麻繩往下探。
冰冷的桿子和繩子在渾濁的水里攪動,卻感覺不到任何活物。
水下是令人心寒的寂靜和黑暗。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刺骨的寒意順著桿子傳上來,凍僵了陳光陽的手,更凍僵了他的心。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蟒纏繞住他,越收越緊。
他腦子里閃過李錚扒拉烤土豆的樣子,凍得哆嗦卻咬著牙不吭聲的樣子……他才多大!
“不行!不行!!”陳光陽猛地扔掉抄網桿,就要解自己濕透的羊皮襖扣子。
“我下去!!”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孩子沒頂!
“光陽哥!你冷靜點!!”
二埋汰和三狗子死死抱住他。
寒冬臘月落水,就是他們這些壯年漢子也撐不了幾分鐘,何況是半大孩子!
陳光陽再下去,等于送死!
就在這混亂絕望的關頭……
“咕嚕嚕……”
冰窟窿的水面猛地冒出一大串密集的氣泡!
緊接著,一只被凍得發青、死死攥著拳頭的小手,猛地破開渾濁的水面,伸了出來!
接著是另一只手!
隨即,李錚那顆濕透的腦袋如同溺水者般探出水面,頭發貼在頭皮上,臉色慘白如紙,嘴唇烏紫,牙齒“咯咯咯”地劇烈打顫,眼神都有些渙散。
“呃……哇……”
他本能地張開嘴想呼吸,卻猛地嗆進一大口冰冷的庫水,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本能地就要往下沉!
“抓住了!!!”
陳光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爆發出平生最快的速度,整個人幾乎撲進了水里。
粗糙的大手如同鐵鉗,猛地抓住了李錚那只伸在水面上、凍得僵硬的手臂!
二埋汰和三狗子也同時抓住了李錚另一只胳膊和肩膀處的棉襖!
“起!!”
三人爆發出同歸于盡的力氣,齊聲怒吼!
刺啦一聲,濕透沉重的棉襖被撕開一道口子。
李錚被連拖帶拽,如同一條離水的魚,硬生生從冰窟窿里提溜了出來!
冰冷刺骨的庫水順著他全身嘩啦啦往下淌,瞬間在船板上結了一層薄冰。
“咳咳咳……咳……”
李錚蜷縮在冰冷的船板上,身體劇烈地抽搐著,不受控制地狂咳,每一次咳嗽都噴出冰冷的水沫,身體抖得像狂風中的落葉,仿佛全身的骨頭都要抖散了架。
冰冷徹骨的寒意如同無數細針,狠狠扎進他每一寸肌膚、每一個關節,深入骨髓,痛得他幾乎失去知覺。意識在極寒的侵襲下變得模糊。
“小錚!小錚!說話!!”
陳光陽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一把扯下自己頭上那頂厚實的狗皮帽子。
胡亂地擦著李錚臉上的冰水,又手忙腳亂地去解自己那件雖然濕透但總算厚實點的羊皮襖扣子。
“快快快!把他濕衣服扒了!裹上!裹上!”
三狗子反應最快,一邊吼著,一邊已經把自己身上那件外層也濕了但里子還算干點的舊棉襖脫了下來,手忙腳亂地就要往李錚身上裹。
“我來!我這件厚!”
二埋汰更是急紅了眼,直接把自己那件相對最厚實、外層油布防水性稍好的破皮襖扒了下來。
也不管自己只穿著單薄的夾襖凍得直跳腳,直接就把帶著點自己體溫的破皮襖把李錚整個上半身裹粽子一樣緊緊包住!
“搓!快搓他手腳!別讓凍僵了!”
陳光陽解開了自己的羊皮襖,把凍得半僵的李錚緊緊抱在懷里,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
二埋汰和三狗子也顧不上冷了,跪在冰冷的船板上,一人抓住李錚一條胳膊,發瘋似的揉搓著他冰涼的手臂和手指。
“小錚!醒醒!別睡!看著師父!”
陳光陽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低頭看著懷里那張慘白的小臉:“你這孩子,你他嗎的是不是虎啊!”
李錚被瘋狂的揉搓和陳光陽的體溫刺激得稍微恢復了一絲意識,長長的眼睫毛上沾著冰碴,艱難地眨動了一下。
他劇烈地打著擺子,牙齒“咯咯咯”地撞擊著。
被凍得幾乎失去知覺、蜷縮在二埋汰皮襖里的右手,卻極其緩慢、極其費力地,顫抖著從緊緊裹著的破皮襖縫隙里伸了出來。
那只被凍得青紫、皮膚失去血色、甚至有些地方開始泛白的小手,死死地攥著!
然后,他一點點地、無比艱難地攤開了手掌。
一塊濕漉漉、帶著水光、嬰兒手掌大小、呈現出深邃溫潤琥珀色澤的堅硬物體,靜靜地躺在他冰冷、顫抖的手心!
正是那塊剛剛掉入冰窟窿的、碩大無朋的、價值兩萬塊的青魚驚石!
在雪夜微弱的光線下,石頭上的水珠折射出星星點點的冷光。
襯得它更加神秘,也映照出李錚那張因為力竭和寒冷而失去所有表情的小臉。
李錚凍的哆哆嗦嗦,開口說道:
“師父,我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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