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陽沒答話,他盤腿坐在炕沿,手里拿著根煙,火星子在昏暗的光線里明明滅滅。
“懸乎?”陳光陽吐出一口濃煙,煙霧繚繞里,嘴角勾起一絲篤定的笑,“二埋汰,去,把咱家那桿大抬秤搬出來。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過過斤兩!”
這話像火捻子,把二埋汰和三狗子那點剛冷卻的勁兒頭又點著了。
兩人“哎”一聲,趿拉著鞋就下了炕,不一會兒,院子里就響起沉重的“咚……咚……”聲,那是抬秤落地的悶響。
三小只也好奇地跟著跑出去,圍在秤桿子邊上看熱鬧。
二虎挺著小胸脯,一臉“這都是我功勞”的神氣。
陳光陽掌著秤桿子,二埋汰和三狗子吭哧吭哧地把一個個鼓鼓囊囊的尼龍麻袋抬上秤鉤。
“來,起……!”陳光陽沉聲一喝。
大抬秤吱呀作響,秤桿子被沉重的分量壓得翹起老高。
陳光陽瞇著眼,手指頭在粗糲的秤星上飛快移動著秤砣。
“瞧瞧!多少!”三狗子踮著腳,脖子伸得老長。
“八十二斤半!”陳光陽報數。
二埋汰趕緊摸出個小本本,笨拙地拿根鉛筆頭記下。
“第二個!起……!”
“七十八斤!”
“第三個…八十五!”
……
一個個麻袋過完秤,二埋汰那小本本上歪歪扭扭記了七個數。
陳光陽拿過來,蹲在地上,就著灶房窗欞透出的昏黃燈光,手指頭蘸了點唾沫,在凍得發硬的土地上劃拉著。
“八十二半…七十八…八十五…九十一…七十六…八十三…九十四…加一塊兒…”
他嘴里念念叨叨,手指頭在地上戳點著,“五百五!整整五百五十斤!還多出五十斤!”
“哎呀媽呀!”三狗子一拍大腿,激動得原地蹦跶了一下。
“發了!光陽哥,這下真發了!多出五十斤,那就是兩千五啊!”
二埋汰更是咧著嘴,笑得有點傻氣。
凍得通紅的臉上只剩下興奮,早忘了下午在泥坑里的驚魂。
“兩萬七千五!兩萬七千五啊哥!”
陳光陽心里也像燒開的水,滾燙滾燙,面上卻極力壓著。
他站起身,一腳把地上算的賬抹掉:“賬記心里就行了,嚷嚷個屁!”
他拍了拍手上沾的土灰,對著還在傻樂的兩人一揮手,“別樂呵了,麻溜裝車!三狗子,你去套黑風馬的車!二埋汰,跟我把麻袋抬出去!”
寒夜的冷風像小刀子,刮在剛出過汗的臉上生疼。
七個麻袋被費力地抬上了黑風馬拖著的馬車板,用粗麻繩左一道右一道捆扎得結結實實。
黑風馬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急切,不安地刨著蹄子,噴出一股股濃重的白氣。
陳光陽裹緊衣服,跳上車轅子坐穩。
對門口的沈知霜和三小只揚了揚下巴:“等我回來”
“路上當心點!”沈知霜的聲音帶著擔憂,在寒風里有些飄忽。
“放心吧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