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陽面色一沉,眼中寒光一閃。
他還沒去找田老賴算賬,對方倒先打上門來了!
“哼,來得正好!”陳光陽冷笑一聲,對王大拐道,“王叔,你去召集一下村里的壯勞力,抄上趁手的家伙,但先別動手,聽我招呼。
另外,打電話給縣里面的李衛國,就說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持械沖擊靠山屯,意圖強搶民女,請他帶人來維持秩序!”
“好嘞!我這就去!”王大拐應了一聲,轉身就跑。
陳光陽轉身回屋,看著惶恐不安的周采薇,語氣沉穩有力:“采薇妹子,別怕。
到了靠山屯,他田老賴就翻不了天!你安心在這待著。媳婦,照顧好她和大奶奶。”
“我倒要看看,這東風縣的地界上,還有沒有王法了!”
說完,陳光陽大步流星地朝村口走去,背影挺拔如松,帶著一股凜然的煞氣。
沈知霜看著丈夫的背影,又看看瑟瑟發抖的周采薇,深吸一口氣,握緊了她的手安撫道:“妹子不怕,有光陽在,天塌不下來!”
陳光陽走到村口,就皺起了眉頭。
對面陣勢不小。下河灣鄉東村的男人幾乎傾巢而出,鋤頭、鐵鍬、鐮刀,甚至劈柴的斧頭都攥在手里,眼神里混雜著憤怒、被煽動起來的愚昧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畏懼。
為首一人,正是那綽號“田老賴”的田有富。
他矮壯敦實,臉上橫肉虬結,一件油膩膩的棉襖敞著懷,露出底下一件分不清顏色的線衣,叉腰而立,唾沫星子隨著他的咆哮噴濺:
“陳光陽!好!你他媽的是個猛人!老子承認!”
田老賴聲音嘶啞,帶著一股豁出去的瘋狂勁兒。
“東風縣誰不知道你?扳倒李寶庫,掀翻劉富貴,連田書記那棵大樹都讓你撅了根!你牛逼!”
他猛地踏前一步,身后的東村人群也跟著躁動起來,像被驚擾的蜂巢。
手里的家伙下意識地握緊了些,發出雜亂的金鐵交鳴。
“可你給老子看清楚嘍!”田老賴赤紅著眼睛,手指幾乎要戳到陳光陽的鼻尖。
“今天這事兒不一樣!天王老子來了也不一樣!看見沒有?我們東村一百多號帶把兒的爺們兒都在這兒了!
周采薇那小娘們,她爹娘白紙黑字按了手印,收了老子的錢糧,那就是我們老田家明媒正娶的媳婦!你憑啥扣著人不給?你靠山屯憑啥管我們東村的家務事?!”
他喘著粗氣,猛地拍打著自己厚實的胸膛,砰砰作響,聲音陡然拔高,透著一種歇斯底里的挑釁:“來啊!你不是猛嗎?你不是有槍嗎?照著這兒打!對著我們這一百多號腦袋打!老子倒要看看,你這桿槍能打死我們幾個人!
你有種,今兒就把我們這一百多口子全撂倒在這靠山屯的村口!
剩一個活著喘氣的,老子爬也要把周采薇背回去!看見沒?就我們這陣仗,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誰他媽怕誰?!有種你就開槍!”
最后那句“有種你就開槍!”幾乎是吼出來的。
帶著破音,在空曠的村口回蕩,瞬間點燃了東村人群壓抑的情緒。
人群里爆發出嗡嗡的應和和粗野的吼叫:
“對!還我們媳婦!”
“靠山屯欺人太甚!”
“田老大說得對!跟他們拼了!”
“搶人!”
群情激憤,如同被點燃的干柴。
幾個愣頭青在田老賴的眼色和語刺激下,熱血上頭,揮舞著鋤頭鐵鍬就往前涌,試圖沖破那無形的界限。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撕裂了喧囂的空氣!
不是朝向人群,而是斜斜地射向村口不遠處的老槐樹枯枝。
子彈呼嘯著打斷了一截手臂粗的枯枝,嘩啦啦地掉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土。
這突如其來的槍聲如同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所有躁動的心臟上。
往前涌的人群像是被無形的巨手猛地摁住,瞬間僵滯。
前排那幾個剛邁出步子的愣頭青,臉色刷地一下變得慘白,高舉的鋤頭停在半空,腿肚子都在打顫。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硝煙味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還有人們粗重壓抑的喘息。
陳光陽緩緩放下槍口,再次指向地面。
他的眼神比冬日的寒風還要冷冽,掃過對面一張張驚魂未定的臉,最后定格在田老賴那張由瘋狂轉為驚愕的臉上。
“田有富,”陳光陽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死寂,每一個字都像冰錐。
“煽動人命填坑,你就這點本事?周采薇爹娘收你的錢糧,那是他們的事,跟周采薇本人愿不愿意嫁給你那傻兒子,是兩碼事!
大清早亡了!買賣人口,強搶民女,按新國家的律法,夠你吃槍子的!”
他頓了頓,向前逼近一步,那股無形的壓迫感讓對面的田老賴下意識地退了半步。
“想試試我這槍是真響還是假響?想試試我敢不敢崩了你這個帶頭鬧事!目無法紀的潑皮無賴?你可以再往前走一步試試。”
田老賴嘴唇哆嗦著,陳光陽的眼神讓他脊梁骨發涼。
他敢聚眾,敢耍橫,就是仗著法不責眾的心理。
賭陳光陽不敢對這么多平民百姓真開槍。
可剛才那一槍,那撕裂空氣的爆響和打斷枯枝的精準,徹底擊碎了他的僥幸。
眼前這個人,是連縣委書記都敢扳倒、敢單槍匹馬闖賭場抓悍匪的主兒!
他田老賴再橫,脖子硬得過槍子兒?
“你…你少唬人!”田老賴色厲內荏地強撐,聲音卻明顯低了八度。
“我們…我們是來接自己家的人…犯…犯哪門子法?”
“犯哪門子法?”陳光陽冷笑一聲,聲音陡然拔高,“聚眾沖擊他人住所,持械威脅,意圖暴力搶奪婦女,哪一條不夠把你們這些帶頭的送進去蹲幾年?!
田有富,你當現在是舊社會你田家一手遮天的時候?我陳光陽今天把話撂這兒,周采薇,我靠山屯護定了!誰敢動她一根指頭,先問問我手里的家伙答不答應!”
就在這劍拔弩張,東村人群被陳光陽氣勢所懾,進退維谷。
而田老賴騎虎難下之際,靠山屯方向也傳來了密集的腳步聲和呼喊。
“陳大哥!”
“光陽兄弟,我們來了!”
“東村的,想干啥?!”
只見王大拐一馬當先,手里拎著一柄沉重的鐵叉。
身后跟著二埋汰、三狗子,還有聞訊趕來的靠山屯幾十號青壯勞力。
他們雖然手里拿的多是扁擔、木棒、鐮刀,遠不如對方人多勢眾,也缺乏統一的武器。
但此刻個個臉上帶著同仇敵愾的怒氣,目光堅定地聚集在陳光陽身后。尤其是王大拐。
他經歷過跟著陳光陽斗李寶庫、查供銷社,膽氣壯了不少,此刻瞪著田老賴,恨不得生吞了他。
“田老賴!你個王八犢子!欺負人欺負到我們靠山屯頭上了?采薇姑娘是自己逃到我們這兒的,不是我們搶的!你們田家用下作手段逼婚,還有臉來要人?”
王大拐的怒吼給靠山屯的壯勞力們注入了勇氣,紛紛出聲附和:
“對!喪良心!”
“想搶人?先過我們這關!”
“當我們靠山屯沒人了?!”
兩方人馬在村口形成了短暫的對峙。
一邊是人多勢眾但被陳光陽一槍震住、又被靠山屯突然出現的抵抗弄得有些懵的東村人。
另一邊是人雖少但同仇敵愾、有陳光陽這根主心骨支撐的靠山屯隊伍。
空氣再次繃緊,仿佛一根拉到極致的弓弦,任何一點火星都可能引爆混戰。
田老賴眼珠子亂轉,他看到靠山屯人出來了,雖然人少,但有陳光陽在前面頂著,還有那桿要命的槍,真打起來,自己這邊就算能贏,也絕對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他主要的目的是搶回周采薇,可不想把命搭上。
但他也絕不甘心就這么灰溜溜地退走,尤其是在這么多人面前。
“陳光陽!”田老賴咬著牙,試圖找回點場子。
“你靠山屯再橫,能護她一輩子?你能天天端著槍守著?老子今天認栽!
但這事兒沒完!她周采薇生是我們田家的人,死是我們田家的鬼!她爹娘收了錢糧,這賬,跑不了!兄弟們,我們…”
他正要喊出“撤”字,給自己找個臺階下,卻又不甘心,話鋒一轉。
“…我們就在這兒守著!看你們能把她藏到幾時!有本事你們靠山屯的人永遠別出這個門!”
他這是要耍賴皮,打算圍村了。
這招雖然下作,但確實有效。
東村人一聽不用拼命,只是圍著,頓時松了口氣,又蠢蠢欲動起來,重新圍攏,擺出一副長期對峙的架勢。
靠山屯這邊則氣得夠嗆,王大拐等人破口大罵,卻又無可奈何。
總不能真沖出去跟一百多號人開打。
陳光陽眉頭緊鎖。
田老賴這一手確實惡心人。
他不能真開槍掃射,那會釀成大禍。
可被這樣圍堵,靠山屯的生產生活立刻就要癱瘓,剛起步的蔬菜外運、硫磺皂運輸都會受阻。
時間一長,人心也會浮動。
就在陳光陽飛速思考對策,王大拐等人急得跳腳。
田老賴臉上剛露出一絲陰險的得意笑容,準備指揮手下人散開圍堵村口道路時……
遠處好幾輛吉普車碾壓泥土路的聲音傳來!
陳光陽心中一松。
是李衛國他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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