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樓內的空氣,在云紫月開口的瞬間,便不再是空氣。
它變成了某種粘稠、沉重、且帶著刺骨寒意的膠質,將莫宇凡的每一個毛孔都死死封住。他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流速減緩的聲音。
身后的師尊,依舊是那副溫柔如水的模樣,嘴角噙著淺笑,仿佛只是在評論一只不識趣的夏蟲。
但莫宇凡胸口那枚剛剛被他“駭”掉的情絲鎖,此刻卻像一塊從九幽深處撈出來的寒冰,正瘋狂地向他傳遞著最原始、最恐怖的情緒數據。
那不是單純的憤怒。
那是一種領地被侵犯的暴虐,是珍藏的完美藏品上出現了一絲瑕疵的狂怒,是絕對的掌控權受到挑釁后,想要將一切不確定因素都碾成齏粉的冰冷殺意。
這股情緒洪流,遠比他之前在畫卷記憶中感受到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他毫不懷疑,只要自己應對稍有差池,下一秒,云紫月那只纖纖玉手就會毫不猶豫地洞穿他的心臟,然后溫柔地將那枚染血的信箋,連同他的神魂,一起煉化成虛無。
“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罷了。”
莫宇凡轉過身,臉上的表情沒有驚慌,反而是一種夾雜著無奈與輕蔑的平靜。
他沒有去看云紫月,而是將目光落在了手中的信箋上,仿佛那是什么污了眼睛的臟東西。
“弟子在凡間歷練時,曾與這大乾皇朝有過一些微不足道的交集。這位皇女殿下,性子驕縱慣了,總以為世間萬物,都該順著她的心意。”
他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小事。
云紫月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那雙美麗的眸子,像是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正在觀察著他每一個最細微的表情。
莫宇凡知道,真正的考驗來了。
他將那張信箋隨手一拋,任由它飄落在地。
“師尊,您說,一只習慣了在泥潭里打滾的螻蟻,會不會理解雄鷹為何要翱翔于九天之上?”
他抬起頭,終于直視云紫月的眼睛。
這一刻,他將心靈觸角的能力催動到了極致,通過情絲鎖這個雙向頻道,他不再是被動接收,而是主動地,將一種經過自己精心“編譯”過的情緒,傳遞了過去。
那是一種……對凡俗權勢的徹底不屑,一種超然物外的高傲,以及,一種“只有您才是我同類”的歸屬感。
“她用凡人的金銀權勢來衡量弟子,以為那是恩賜。卻不知,在弟子眼中,整個大乾皇朝的份量,也比不上師尊為我盛的一碗粥。”
這番話,他說得無比真誠。
因為某種意義上,這也是實話。大乾皇朝最多讓他掉腦袋,可眼前這位,是真的能讓他神魂俱滅,永世不得超生。
云紫月眼中的冰冷,終于出現了一絲松動。
她能感覺到,從情絲鎖中傳來的,莫宇凡的情緒波動。
那是一種純粹的,毫無雜質的“嫌惡”,是對那封信,以及信背后那個人的嫌惡。這與她此刻的心情,達成了某種詭異的同步。
她那份暴虐的殺意,像是找到了一個宣泄口,不再對準莫宇凡,而是轉向了那個未曾謀面的“飛蟲”。
“她讓你,滾出去見她?”云紫月輕聲問道,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是。”莫宇凡坦然承認,隨即自嘲一笑,“弟子若真的去了,豈不是遂了她的意,也……臟了師尊的鎖心峰。”
“臟了師尊的鎖心峰”這幾個字,他說得極重,像是一把精準的鑰匙,再次捅進了云紫月的心鎖。
對,這里是她的地方,是她為他打造的“黃金鳥籠”。
任何外人,都休想染指。
任何試圖將他從籠子里引誘出去的聲音,都該被掐斷。
“一只聒噪的蟲子,確實很煩人。”云紫月臉上的笑容,重新變得真實而溫柔,“為師還以為,凡兒會被凡塵的虛名浮華所動。”
“師尊說笑了。”莫宇凡躬身一禮,姿態放得極低,“弟子之心,早已被師尊鎖住。這凡塵俗世,于我而,不過是一場需要盡快演完的戲罷了。只是,這戲外的麻煩,卻總是糾纏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