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朱元璋冷靜下來,冷哼一聲問道:“徐寧,你給咱解釋清楚,惟庸憑什么能調動你們?”
徐寧如蒙大赦,連忙答道:“回陛下,胡大人調遣錦衣衛時,先出示了指揮使令牌。”
“按錦衣衛規,見令如見指揮使本人,臣不得不從。”
“但臣也曾向胡大人進,私運物品恐有不妥。”
“胡大人卻說,錦衣衛乃天子鷹犬,皇室家奴,為皇家效力天經地義。”
“他還警告臣,若抗命不遵,就要嚴懲臣等!”
“因此,臣便應允下來,快馬加鞭趕到應天!”
朱元璋聽完這番話,一時竟無以對。
這胡惟庸,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怎么到他這兒總能自圓其說?
“嘖嘖,咱的,皇后的,太子妃的,安慶的……”
“嗯?等等——”
正翻閱禮單的朱元璋突然抬頭,目光如炬地盯著徐寧。
“太子的那份呢?”
“還有,胡仁彬那小子的又去哪兒了?”
徐寧無奈地攤開雙手:“陛下,這事兒您問臣,臣如何知曉?”
“嘿!胡惟庸這老家伙,真是偏心閨女不疼兒子,連兒媳婦都比自家小子受寵!”
“有意思,真有意思!”
朱元璋搖頭失笑,隨手擱下禮單。
他倒不在乎這些物件。
身為天子,四海之物盡歸其所有。
真正讓他覺得新鮮的,是胡大老爺外出游歷竟會惦記著給他捎禮物。
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
哪個臣子出門閑逛時,會托人給皇帝帶禮物?
皇后那邊怕也是生平第一次!
更何況還是讓錦衣衛順路捎回來的。
只能說,不愧是胡惟庸。
行事作風當真出人意表!
這膽識,這做派,著實令人嘆服。
正當朱元璋打算繼續與毛驤等人議事時,一名小太監慌慌張張跑來,將密條呈給宋利。
宋利展開一看,頓時面色驟變,趕忙呈至御前。
“父皇,兒臣有重大發現,速來東宮!”
看清朱標熟悉的筆跡,朱元璋哪還顧得上其他?
揮手屏退眾人,急匆匆擺駕東宮。
毛驤與徐寧一頭霧水地退出謹身殿。
毛驤瞥了眼身后的徐寧,環顧四周后壓低聲音:
“你小子沒說實話!”
“胡惟庸什么性子,老夫能不清楚?”
“他會跟你這般交代?”
“老實交代,究竟怎么回事?”
“在陛下面前假傳胡惟庸的話,若被拆穿,你可吃罪不起!”
“那位發起火來,可不比陛下好應付!”
“到時候治你個欺君之罪,看你如何收場!”
若非徐寧是毛驤親手提拔的麾下,他豈會多費這番口舌?
千戶雖算錦衣衛中堅力量,但在指揮使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徐寧聞,同樣鬼鬼祟祟張望一番,湊近低語:
“指揮使明鑒,您猜得半點不差!”
“當初胡爺二話不說就把東西塞給卑職,讓卑職到陛下跟前露個臉!”
“這么好的機會擺在眼前,卑職哪有推辭的道理!”
“誰知道等胡爺都快出城了,卑職才猛然回過味兒來。”
“陛下那可是明察秋毫的主兒,萬一怪罪下來,卑職這小身板可扛不住啊!”
“這不,卑職趕緊騎馬追上去找胡爺討主意——這位爺總比卑職更懂圣心吧?”
“結果胡爺愣是敲了卑職二十斤醬肉,才肯指點方才那套說辭!”
“說到底,這些話確實是胡爺教的,不過是卑職用醬肉換來的!”
毛驤聽到這兒,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地指了指徐寧。
不過見自己看重的下屬這般機靈,他心底倒也欣慰。
至于那二十斤醬肉?不過是句玩笑罷了。
以胡大老爺的身份,若真要談條件,哪會只值這點兒東西?
二人說完正事,頓覺渾身輕松,轉而閑扯起應天府和蘇州城的趣聞。
要論打聽消息的本事,錦衣衛若稱第二,天下無人敢稱第一。
這些事兒在外頭半個字不敢提,但關起門來自家人說道,反倒成了消遣。
正當他們談笑風生準備離宮時,一名小太監慌慌張張地追了上來,邊跑邊喊——
“徐千戶!前頭可是錦衣衛徐寧徐千戶?”
徐寧冷不丁聽見有人喚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回頭卻見那小太監氣喘吁吁沖到跟前:“徐千戶,陛下急召!”
毛驤與徐寧對視一眼,心頭齊齊一凜。
——來活兒了!
……
三日后。
胡大老爺正倚在車轅上欣賞野趣,忽聞后方馬蹄聲疾。
原本有一搭沒一搭閑聊的李福祿驟然繃直腰背,揚手厲喝:“十騎列陣,戒備!”
方才還懶洋洋的錦衣衛們瞬間刀出鞘,齊刷刷望向煙塵騰起處。
只見一騎風馳電掣而來,馬上之人灰頭土臉,衣袍都辨不清顏色。
那騎士見前方嚴陣以待,非但不減速,反而高舉手臂大喊:“胡爺!胡爺!”
“陛下急召啊!”
李福祿聞略松了松手中刀柄,但仍橫馬攔在道中。
他李百戶向來謹慎——被同僚暗算的前車之鑒可不少,這要放錯了人,下一具無名尸首就該是他了。
“來人下馬!”
“報上身份!”
李福祿手腕一抖,繡春刀寒光凜冽地指向前方,渾身殺氣騰騰。
對方顯然深諳錦衣衛的行事作風,當即勒住韁繩,策馬緩步靠近。
“李福祿,可還認得本官?”
“嗯?”
李福祿瞇眼細看,猛然驚覺來人竟是徐寧,心中頓時掀起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