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那小小的背影漸行漸遠,胡大老爺心念一動,順手抓了把干果,避開幾個醉醺醺的老家伙,跟著走了出去。
殿外,朱雄英正倚著欄桿遠眺,怔怔出神。
胡大老爺徑直上前,攤開手掌。
“給,吃點干果!”
“小孩子吃了對身體好。”
朱雄英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頭見是胡大老爺,連忙行禮。
“雄英拜見胡公!”
“免禮。”
“你既是老夫的學生,又是太子的長子,不必客氣,來,嘗嘗。”
朱雄英對這位老師發自內心地敬重。
他深知,若非胡大老爺當初逼他強身健體,自己恐怕熬不過那場大病。
更因胡大老爺傳授的學識令他受益匪淺。
面對這樣德才兼備的師長,他自然滿懷敬意。
而胡大老爺隨性的態度,他也絲毫不覺冒犯。
胡公在皇上和先皇面前也是如此隨意。
朱雄英輕輕從胡老爺攤開的掌心拈了幾粒干果,捏在手中,抬眼問道:
”胡公,您不在里頭陪皇爺爺飲酒,怎么出來了?”
胡老爺雖面對的是大明嫡長孫,可那又如何?
難道還得討好這小子不成?
他直截了當道:
”原本喝得正盡興。”
”可瞧你神色不對,獨自離席,老夫便跟來看看。”
”好歹也是我的學生,總不能視而不見吧?”
見胡老爺神情坦蕩,朱雄英心頭微暖。
”多謝胡公掛念,我沒事。”
胡老爺一咧嘴,伸手輕擰朱雄英的耳朵,在遠處太監驚愕的目光中,拉著他坐到臺階上。
”坐下!”
”把你那點小心思說說!”
”小小年紀,還想瞞過老夫?”
”你哪有這能耐?”
這般直白令朱雄英稍顯局促。
他順從地坐下,看胡老爺隨手拋了幾粒干果入口,毫不在意地往皇宮地上吐殼。
噗噗噗——
胡老爺吃得暢快。
反正不用他清掃,吐幾個殼算什么?
朱雄英瞧著,忽地一笑,學著將手中干果丟進嘴里,也跟著——
噗噗噗——
他動作生疏,卻興致勃勃,伸手又向胡老爺討要。
胡老爺轉頭沖遠處的小太監嚷道:
”沒眼色!”
”沒見干果快吃完了?”
”趕緊再盛一盤來!”
小太監慌忙應下。
這位胡爺在陛下面前都這般放肆,他哪敢怠慢?
嚼著新端來的干果,朱雄英遲疑片刻,低聲道:
”胡公,母妃誕下弟弟,父王和母妃歡喜,我也高興。”
”可今日一見,所有人都在圍著弟弟轉。”
”我呢?”
”我娘親早逝,如今誰還惦記我?”
”心里便有些不痛快。”
”胡公,我是不是錯了?”
“正是!”
胡大老爺答得干脆利落,毫無遲疑。
他目光直視前方,頭也不回地說道:
“你做得對,想得也對!”
“這是人之常情!”
“你若半點不在意,那并非大度,而是無情。”
“唯有不在乎的,才能視若無睹!”
“就如你母妃,雖是我侄女,我卻當親女養育。她在府中時,我常嫌她煩人。”
“總想著,這丫頭何時才能嫁出去。”
“可等她真嫁給你父王,我又念叨,這丫頭怎不常回府看看?”
“煩得很!”
“這與你的心思,如出一轍。”
胡大老爺未講大道理,只拿自身舉例,朱雄英的眸子卻倏然亮了。
“胡公是說,父皇與皇爺爺其實一直關心我?”
“自然!這還用問?”
朱雄英本就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
經胡大老爺點撥,他豁然開朗。
雖未全然釋懷,但心結已消解大半。
且與胡大老爺交談,比旁人有趣得多。
朱雄英語愈發直率:
“胡公以為,我弟弟將來可會被立為太子?”
“絕無可能!”
胡大老爺答得斬釘截鐵。
朱雄英再度追問:
“為何?”
“他尚在襁褓,說不定日后比我更聰慧。”
此刻的朱雄英,渾然不覺此話題需避諱。
或者說,與他人需謹,與胡大老爺何須顧忌?
皇爺爺曾,胡大老爺與父皇議論此類事早非初次。
胡大老爺更不以為意。
在他看來,坦誠相告反無隱患,遮掩隱瞞才是禍根。
他從容解釋道:
“雄英,你弟弟——老夫那外孫,將來或許聰慧過人。”
“但也可能資質平平。”
“豈能因一絲可能便舍棄你?”
“你皇爺爺與父王多年心血,自幼親自教導。”
“難道要為渺茫之機轉而去栽培允炆?”
朱雄英聞,眼中光彩熠熠。
“確是如此!”
“皇爺爺與父王逼我學了許多本事呢。”
胡大老爺神色淡然地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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