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這和尚暈頭轉向時,厲聲訓斥:
”平素詭計多端,怎的對付外邦反倒講究起仁義道德了?”
”既能派人假扮富商禍害他們,再派些人裝作山匪又有何妨?”
”至于匪徒燒殺搶掠,與你有何干系?與我大明何干?”
”自然,我大明商賈收購贓物確有不妥。”
”大不了多給幾分薄利便是!”
”其余休提!”
”我大明商賈皆按規矩辦事,又未親自動手劫掠,若不服氣,自去尋那些強盜理論!”
道衍和尚心服口服,朝胡大老爺比出拇指。
論陰險狡詐,還得看您胡大老爺啊!
此刻的道衍躁動難安,恨不能撓破頭皮宣泄亢奮。
換之,這人已陷入癲狂。
于道衍而,學問不過是達成目的的器具。
他對學識既渴求又輕蔑,向來視若柴薪。
有用則取,無用則棄。
一切所為,皆為突破自身桎梏。
自詡超脫凡俗的他,最向往幕后攪動風云的快意。
那種帷幄之中顛覆乾坤的,方為其心之所向。
佛法詩詞,在他眼中盡是。
故而他不擇手段,罔顧正邪,甚至踐踏倫常道德。
這般人物,常人看來便是詭譎莫測的狂徒。
青史之上,他確實這般行事。
慫恿朱棣以藩王之身問鼎帝位,成就千古唯一偉業,豈非駭俗?
然則他自身得了什么?
世俗所求的功名利祿、酒色財氣,他分毫不取。
因他所求,早已在此間圓滿。
那份運籌帷幄的酣暢,足令其終生回味。
這一世的他,因被胡大老爺視為不穩定因素,早早便被拴在了衙門里。
直到番邦外交司的出現!
這個衙門簡直是為道衍和尚量身打造的舞臺。
那些見不得光的手段,如今盡可堂而皇之地施展!
非但無人指摘,反倒能換來一片喝彩。
若手段不夠狠辣,反倒要遭人嫌棄!
這般肆意揮灑的快意,背后更有整個大明撐腰,道衍和尚如何不癡迷?
須知胡大老爺創立番邦外交司時,第一件事便是確立道衍的權威,任其放手施為。
胡大老爺非但未曾制肘,反而傾力相助。
若非沖著胡大老爺的顏面,這新設的衙門哪能調來這般多的人手錢糧?
而這些資源,最終全數落入道衍和尚掌中,任其調度。
如此信任,這般如臂使指的順暢,他道衍和尚豈能不滿心歡喜?
但今日胡大老爺提出的”辛辣手段”,才真正令他心神俱震。
這些計謀,竟讓道衍生出了”知己難逢”的酣暢。
”大人,您這”
見道衍激動難抑,胡大老爺先是一怔,隨即會意而笑。
”怎么?”
”覺得本官不該想出這般狠毒的計策?”
被點破心思的道衍毫不掩飾,鄭重頷首。
胡大老爺笑罵:“你啊!”
”實則是個絕頂聰明人!”
”能看穿本官心思,原在意料之中。”
”就連往日對你的防備,你也早已知曉。”
胡大老爺語氣篤定,毫無試探之意。
道衍略作遲疑,終是坦然承認。
既是聰明人,何必惺惺作態?此時否認,反倒顯得輕慢。
胡大老爺見狀頷首:“可知本官為何防你?”
”無他!”
”你心似野馬,智計百出卻毫無顧忌。”
”本官甚至知曉,你早已盯上了燕王府——此可對?”
話音未落,道衍已面如土色,驚駭欲絕。
前事被看穿尚在情理之中,以胡大老爺洞悉人心的本事,察覺不足為奇。
可那樁隱秘心思,他從未向任何人吐露半字啊!
胡大老爺究竟從何處得知,這位道衍和尚從未表露過對燕王的關注?
然而,無論怎樣揣測都已無用,胡大老爺終究是洞悉了一切。
“你認不認都無妨,本官心中自有定論!”
“正因如此,本官必須阻攔你!”
“你的手段實在太過狠毒,有悖天道!”
此一出,道衍面色苦澀,緩緩點頭。
他總算明白了其中緣由。
但胡大老爺的話尚未說完。
“可為何本官反倒將你調至番邦外交司,對你委以重任?”
“不僅放權于你,還處處給予支持?”
道衍茫然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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