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凱回了回神,他擺脫了這兩個家伙。
    “讓我再休息片刻,我自己走!”
    侯德奎與馬保山氣喘吁吁地將何凱又放在椅子上坐下。
    侯德奎也坐了下來。
    欒克峰那只厚實的手掌重重落在侯德奎肩上。
    拍得他肥碩的身子微微一晃,臉上卻堆滿受用的笑容。
    “老侯啊!”
    欒克峰聲音洪亮,帶著一種主人翁般的親昵與不容置疑,“咱們黑山鎮來了新書記,這是大喜事!咱們這些在地頭上混了半輩子的人,可都得把‘地主之誼’盡到位了,是不是?”
    說著,他那雙精光內斂的眼睛轉向了何凱,“何書記,您說呢?這接風洗塵,光喝悶酒可不成,總得有點余興節目,才顯得咱們黑山人熱情好客嘛!”
    何凱此刻只覺得腹腔里如同被塞進了一個正在瘋狂旋轉的渦輪,如同翻江倒海。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胃部傳來尖銳的灼痛和痙攣。
    近一斤高度白酒在短時間內灌入,酒精如同狂暴的洪流,沖擊著他脆弱的神經和血管。
    他努力想集中視線,但眼前侯德奎那張油光滿面的臉和欒克峰看似誠懇的笑容,都像是隔著一層晃動的水波,模糊而扭曲。
    稍稍動一下念頭,甚至只是眼皮的顫動,都帶來一陣天旋地轉的惡心感。
    但他殘存的意識如同狂風暴雨中一盞搖曳的孤燈,頑強地亮著。
    他清楚地聽見了欒克峰說的每一個字,清晰地感受到了周圍投來的、混合著探究、戲謔和等待好戲的目光。
    不能倒在這里……絕對不能失去意識……何凱用盡全身力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疼痛來對抗那排山倒海的眩暈和昏沉。
    他感覺自己對身體的控制力正在迅速流失,四肢沉重得像灌了鉛,舌頭也仿佛打了結。
    欒克峰這人精,顯然將何凱的窘境盡收眼底。
    他嘴角幾不可查地向上彎了一下,隨即看向侯德奎,用一種自以為是的語氣說道,“老侯,看何書記這模樣,怕是到量了,干喝也確實沒意思,這樣吧……”
    他故意頓了頓,吊足了胃口,才慢悠悠地說,“我弟弟那月亮灣你們沒去過吧!”
    “欒總,這不是新開的嗎?這還真沒機會去!”
    欒克峰看了看何凱,他接著說,“老侯啊,這里面的公主還有技師都是從南方來的,你要知道,莞城那些五星級酒店的服務可是頂級的!”
    侯德奎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欒總啊,我有幸去過一次莞城,見識過哪里的服務,在那個地方,我真是個土狍子!”
    “哈哈哈哈,今晚就讓侯鎮長再溫習一下,不過在這里您可不是土包子,您是貴賓!”
    “謝謝欒總啊,不過這何書記”
    “月亮灣可有專業的醒酒服務,無論醉成什么樣那技師都能讓他老侯,你明白的!”
    “對對對,欒總,您可是高手啊!”
    何凱的大腦在酒精的泥沼中艱難運轉。
    他們果然還有后招。
    田茂生的警告聲在心底尖銳地回響。
    他知道這一步踏出去意味著什么,那將是比酒桌更直接、更危險的試探,甚至是赤裸裸的腐蝕。
    抗拒的本能如同困獸在咆哮。
    但他更知道,此刻斷片和徹底拒絕,都可能讓之前硬扛下的酒,以及未來所有工作的開展,變得毫無意義。
    就在他思緒激烈交戰,身體卻愈發不聽使喚的時候,欒克峰似乎失去了耐心,或者說覺得火候已到。
    他隨意地揮了揮手。
    早就候在門邊的兩個穿著黑襯衫、身形精干的年輕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動作看似恭敬實則不容抗拒地架住了何凱的胳膊,將他從椅子上“扶”了起來。
    “何書記,您小心,咱們換個地方休息!”其中一個年輕人低聲道,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
    何凱想掙扎,想推開他們,但手臂軟綿綿的使不上半點力氣
    他想開口說話,喉嚨卻只發出一聲含糊的咕噥。
    酒精徹底麻痹了他的運動神經,世界在他眼前傾斜、旋轉,包廂里水晶燈的光斑拉成無數道流光溢彩的線條,嘈雜的人聲變得遙遠而扭曲。
    他感覺自己像一袋沉重的沙包,被兩人半拖半架著離開了座位。
    糟了……真的要失去控制了……一陣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如同冰水澆頭般的寒意和決絕。
    既然無法正面反抗,那就……
    他的頭無力地垂下,眼睛半闔,任由自己的身體被擺布,仿佛真的已經不省人事。
    欒克峰看著何凱這副徹底癱軟的模樣,臉上終于露出了滿意的、一切盡在掌握的笑容。
    他轉頭對侯德奎低語,語氣帶著一種狎昵的得意,“老侯,看看,你們這接風酒也太實誠了,直接把何書記給放倒了!”
    侯德奎嘿嘿一笑,搓著手,眼神里閃爍著下作的光芒,“欒總,這不正好嗎?過去了,安排點娛樂項目,酒醒了,印象也更深刻不是?”
    兩人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中。
    ……
    一行人簇擁著看似爛醉如泥的何凱,離開了觥籌交錯的酒店包廂,穿過馬路,來到了對面那棟即便在夜色中也顯得格外金碧輝煌的建筑。
    “月亮灣娛樂會所”。
    與酒店那種試圖彰顯“高端”卻難免流俗的裝修不同,月亮灣的門面低調而奢華。
    巨大的深色玻璃幕墻反射著城市的霓虹,入口處沒有夸張的招牌,只有一行流暢的英文藝術字鑲嵌在深色大理石墻面上,透著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私密感和昂貴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