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真人方才還與廣成子一并,不咸不淡地應付著場面,這會兒眼見無人再來搭話,便覺著有些氣悶。
他本就是個坐不住的性子,一雙眼睛滴溜溜地亂轉,最后便落在了自家那兩個徒兒,并那杵在一旁的玉鼎真人身上。
他搖著拂塵,湊了過去,拿胳膊肘輕輕捅了捅玉鼎:“我說師弟,你瞧瞧你教出的這個好徒兒,這性子,可真是隨了你了。”
“天塌下來,怕也砸不出他一個屁來。平日里在玉虛宮中,師尊講道,我等聽得昏昏欲睡,唯有你,能從頭到尾,眼皮都不眨一下。如今看來,你這本事,倒是盡數傳給他了。”
玉鼎真人眼皮也未曾抬一下,只淡淡地回了句:“總好過師兄你教出的那個。上躥下跳,一刻也不得安生,瞧著便叫人頭疼。”
太乙真人聽了這話,非但不惱,反倒是樂了,拿拂塵指著哪吒,對玉鼎道:“你懂什么?這叫靈動!修道之人,若是都像你們師徒這般,一個個成了木頭樁子,那這大道,還有個什么趣味可?”
“再者說了,我這徒兒雖是頑劣了些,可那份赤子之心,卻是千金難換的。”
“你再瞧瞧你那徒兒,什么話都憋在心里,遲早要憋出病來!”
這師兄弟二人,當著這滿天神佛的面,竟就這般旁若無人地,為了自家徒兒,斗起了嘴來。
那語之間,雖是相互貶損,可那份發自內心的驕傲與護短,卻是任誰也瞧得出來的。
楊戩與哪吒站在一旁,聽著自家師父這般孩童似的爭吵,亦是相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瞧見了無奈與笑意。
這等光景,他們自封神之時便已是司空見慣了。
吵了半晌,太乙真人終究是覺得無趣,這才將話頭引到了正事上來。
他收斂了笑容,看著楊戩與哪吒,正色問道:“行了行了,不說這些閑話了。我且問你們兩個,今日這樁事,你們心中,究竟是個什么章程?”
“那斬仙臺上的小子,瞧著倒也機靈,可他身上這因果,卻是大得嚇人。”
“你們兩個,當真想好了,要為了他,與那佛門,乃至那三界之內不知多少暗藏的對頭,都撕破了臉皮不成?”
玉鼎真人聞,亦是止住了話頭,靜靜地等著他們的回答。
哪吒是個藏不住話的,立時便搶著說道:“師父,這還有什么可想的?陸凡這人,我瞧著順眼,他于我有恩,那我便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人欺負了去!管他什么佛門,什么對頭,誰敢動他,我這火尖槍,第一個便不答應!”
他這話,說得是少年意氣,干脆利落。
太乙真人聽了,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口中卻哼了一聲:“你這混球,便只知道打打殺殺。此事干系重大,豈是逞一時意氣便能了結的?”
他說罷,目光便轉向了那一直沉默不語的楊戩。
楊戩緩緩抬起頭,那張冷峻的面容上,不見半分猶疑。
他先是對著太乙真人躬身一禮,這才開口。
“師伯,師父。弟子心中,早已有了計較。”
“此事,無關對錯,亦無關利弊。”
“只因那斬仙臺上之人,是我兄長楊天佑的轉世之身。”
“弟子自幼,便是在兄長的庇護下長大的。”
“那時節,家中貧苦,但凡有些許吃食,兄長總是緊著我與小妹;但凡有些許玩物,亦是第一個便塞到我的手中。”
“他常說,他是長兄,理當照顧弟妹。”
“后來家中遭逢大變,若非兄長拼死相護,以凡人之軀,擋在那十只金烏之前,為我與小妹爭取了那片刻的生機,這世間,早已沒了楊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