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興他天資卓絕,不負這身造化;憂慮他將來要受那鎮壓之苦,日日饑餐鐵丸,渴飲銅汁。我實在不忍。”
“于是,我尋了個由頭,說他賣弄神通,將他早早地逐出了山門。”
“我本想著,他若能聽我的話,回那花果山安分度日,做他的山大王,逍遙快活,或許就能避開命定的劫數。”
“是我癡心妄想了。”
元始天尊靜靜聽著,沒有插話。
他端起茶杯,任由那氤氳的熱氣撲在臉上。
菩提的聲音里,有了些許沉重。“天道昭昭,命數難違。他終究還是沒能逃過。”
“大鬧天宮,十萬天兵不能敵,最后還是佛祖出手,將他壓在山下。”
“五百年風吹雨打,五百年銅汁鐵丸,磨去了他一身的傲骨。”
“待他出來,頭上多了一個金箍。西行路上,他降妖除魔,說是護法,實則更像是贖罪。歷經九九八十一難,他才修成正果,得了個斗戰勝佛的名號。”
“我本以為,百年光陰,足以讓我將此事放下。”
“他成了佛,我也斷了念,這段師徒因果,就算了結了。”
“我將這方寸山藏入時光縫隙,不問三界之事,只求一個心安。”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他又為了陸凡,在天庭大動干戈。”
“我聽聞此事,才發覺,那塊壓在我心頭五百年的石頭,從來就沒有搬開過。”
他的手指在微燙的茶杯壁上摩挲著,眼神飄向遠方的云海。
“我教他七十二般變化,是盼他能躲災避劫,逍遙于天地之間,不是讓他去爭強好斗;我傳他筋斗云,是想他能脫離苦海,遨游于九天之上,不是讓他去為人作伐,再入殺劫。”
“如今這般,我又有什么面目去見他?”
“他若問我,師父,你當年為何騙我?我又該如何作答?”
菩提說完,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如同飲下一杯苦酒。
元始天尊把玩著溫潤的玉杯,目光卻未曾離開菩提的臉。
“道友一番剖白,倒是叫貧道有些好奇了。”
“你為那石猴耗費心神,五百年意難平,貧道能夠理解。”
“畢竟師徒一場,縱然是圣人,也難免會種下因果。”
“只是,貧道不解的是,既然你已決意將這方寸山藏于時光之中,不問世事,為何又要節外生枝?”
他將茶杯輕輕放回石桌,發出一聲清脆的微響。
“靈山那邊想不通,我道門這邊也看不透。”
“你這斜月三星洞,本就是為應那西游劫數而設的一處方便法門,功成之后,理當煙消云散。”
“道友當年為何又要收下陸凡,做你這關門弟子?”
“你收他為徒時,難道就分毫也未曾算到,他日后會與佛門生出這般大的糾葛,甚至攪動天數,引得殺劫再起?”
“你既不忍悟空受苦,又為何要親手將另一個弟子推入更大的危局之中?”
“這與你方才所的求個心靜,可是背道而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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