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沒有道理可講的時代。誰的法寶更利,誰的拳頭更硬,誰便占著道理。所謂的是非對錯,早已被那沖天的殺伐之氣,熏得模糊不清了。”
“在那等大勢之下,人心浮動,人人自危。便是方外之人,亦難免為外物所染,為貪念所惑。”
“鏡中二人,道行淺薄,根基不穩,見那無上妙法,一時動了凡心,想要據為已有,固然是他們的不是,是他們心性修為不夠。”
“可將此心,放于那整個殺劫彌漫,道德淪喪的洪流之中,卻也并非什么驚世駭俗之事了。不過是那濁浪滔天的大海之中,多了兩朵不起眼的浪花罷了。”
燃燈這番話,偷換了概念,將一個具體的,個人的貪婪行徑,歸結于整個時代的道德敗壞。
雖是強辯,卻也叫人一時難以反駁。
因為他說的,確是實情。
封神大劫之時,莫說是尋常修士,便是那些金仙,大羅,又有幾個是手上干干凈凈,心中一塵不染的?
燃燈見眾仙神色微動,知曉火候已到,話鋒再轉,聲音陡然拔高。
“正因世道崩壞至此,人心沉淪如斯,方才顯出我佛門東渡,普度眾生之必要!”
“那時的三界,缺的不是神通,不是法寶,缺的是規矩,是能約束人心的法度!”
“我佛門東渡,所傳的,非是爭強斗狠之術,而是教人放下屠刀,明心見性,知因果,畏報應的無上妙法!”
“鏡中二人之行,恰恰證明了,即便是修行之人,若無佛法約束,心中貪嗔癡三毒一起,與那凡夫俗子,亦無甚區別,同樣會為了一點私欲,做出強取豪奪之事。”
“這,正是我佛門誓要度化之根源!”
“他們之過,是小過。而我佛門要糾正的,是那整個時代的滔天大錯!”
“以一人之過,映襯時代之殤,更顯我佛門之慈悲宏愿。貧僧今日觀此鏡,非但不覺羞慚,反倒是愈發堅定了我佛門當年普度東土之決心。”
“此二人之心,固然有瑕。然我佛門之愿,卻是一心為公,為三界計,為蒼生計。”
“這一點,天地可鑒,萬古不易!”
一番話說完,燃燈古佛寶相莊嚴,垂目低眉,再次宣了聲佛號。
斬仙臺上,又是一片靜默。
眾仙面面相覷,心中皆是同一個念頭。
這佛門之人,當真是好一張嘴。
黑的能說成白的,死的能說成活的。
明明是自家門人起了貪念,行那強盜之事,到了他口中,竟成了反證佛法之必要,彰顯佛門之宏愿的論據。
這等顛倒黑白的本事,著實叫人嘆為觀止。
只是,眾人心中雖這般想,卻也無人再出反駁了。
一來,是覺得與這等人辯經,實是自討苦吃。
二來,他那番話,雖是強詞奪理,可那時代之殤的帽子一扣下來,卻也將闡截二教,乃至天庭的不少仙官,都囊括了進去。
誰又敢說,自已在封神大劫之時,便當真是個清白無瑕的?
再揪著不放,便是將所有人都拖下水了。
......
鏡中。
佛光大盛,梵音禪唱之聲響徹夜空,兩道身影朝著陸凡猛撲而來。
陸凡心中一沉,只得強提法力,與二人纏斗在一處。
可他正如那老僧所,空有通天修為,卻無半點對敵的章法與經驗。
他一身法力,十成里倒有八成都耗費在了無用的地方。
不過十數個回合,他便已是險象環生,身上被那戒刀與念珠留下了數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鮮血汩汩流出,將他本就被血浸透的衣衫,染得愈發深沉。
他被那老僧一禪杖掃中胸口,整個人重重地撞在了一截斷墻之上,噴出一大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