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下,一雙閱盡滄桑的眼睛,極其費力地睜開了一條細縫。
微弱的光線映入眼底,他似乎花了很大力氣才勉強將焦距,對準了床前那個模糊的身影。
一個氣若游絲的聲音輕輕響起,卻讓李徹渾身一震:
“殿..-->>....下......?”
不是‘陛下’,是‘殿下’。
那是李徹還是皇子時,錢斌對他的稱呼。
這一聲,瞬間擊穿了李徹的心防,他握緊了那只冰冷的手,眼眶霎時通紅。
“老師......是我啊,我是你的學生,我回來了。”
李徹的聲音沙啞,帶著濃濃的鼻音。
那一聲久違的‘殿下’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李徹記憶的閘門,也將他從皇帝的威儀拉回了昔日學生的身份。
錢斌的目光艱難地聚焦在李徹臉上,似乎是在確認眼前穿著龍袍的人,是否真的是記憶之中,那個在奉國簡陋書房里,對著一堆算籌和圖紙苦思冥想,眼睛發亮的年輕藩王。
漸漸地,老人深陷的眼窩里漾開慈祥之意,如同冬日將盡時最后一點溫暖的陽光。
“你......忙......”錢斌的嘴唇又動了動,聲音比剛才稍微清晰了一點,卻依舊氣若游絲,“何必,急著回來......老夫......無礙的。”
李徹看著老師枯槁的面容,心如刀割。
無礙?這哪里是無礙的樣子?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老師,您.......您為何要瞞著我?為何不讓御醫告訴實情?”
錢斌沒有立刻回答,他積攢了一會兒力氣,這才開口。
“老夫......這一輩子啊......”他斷斷續續地說,目光有些渙散,“沒做幾件事......虛度了......許多日子......”
“便是給皇子們......當老師......”他喘息了一下,繼續道,“也當得......不好,那些天潢貴胄......誰耐煩聽一個......老學究......嘮叨算學之事。”
錢斌看向李徹身后的李霖,笑著道:“燕王殿下,便是......最不愛學的那個。”
李霖憨笑了一聲,撓了撓腦袋,眼中也帶著淚花。
錢斌的聲音越來越輕,卻仿佛帶著李徹一起回到了多年前的皇家學堂。
小小的李徹,總是默默地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與其他皇子格格不入。
唯有當那位不茍笑的錢師講解算學時,那雙總是疏離淡漠的眼睛里,才會迸發出專注明亮的光芒。
“唯獨......記得......”錢斌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李徹臉上,那里面盛滿了溫柔,“殿下您......是皇子中......最認真聽講的......小小的一個人......坐在角落......看著我......那眼神......亮晶晶的......”
李徹的喉嚨哽住了。
他記得,他當然記得。
那是原主灰暗壓抑的童年時代里,為數不多能讓他感到趣味的時光。
錢斌那時講解的只是基礎的算術,但其中蘊含的邏輯之美,卻為小小的李徹打開了一扇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小窗。
“再一晃啊。”錢斌臉上的笑意深了些,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場景,“您就......長大了......要去就藩了......去那苦寒的......奉國......”
他頓了頓,語氣里帶上了一絲調侃:“本想著......你我師徒......緣分盡了......再無瓜葛......”
說到這里,他竟短促地笑了一聲,帶動胸腔傳來哮鳴:“沒想到......你這......臭小子......竟然把老夫......綁去了奉國......”
.b